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晋纪 晋纪二十一

起重光大渊献,尽阏逢摄提格,凡四年。

孝宗穆皇帝中之上永和七年(辛亥,公元三五一年)

春,正月,丁酉,日有食之。

苻健左长史贾玄硕等请依刘备称汉中王故事,表健为都督关中诸军事、大将军、大单于、秦王。健怒曰:“吾岂堪为秦王邪!且晋使未返,我之官爵,非汝曹所知也。”既而密使梁安讽玄硕等上尊号,健辞让再三,然后许之。丙辰,健即天王、大单于位,国号大秦,大赦,改元皇始。追尊父洪为武惠皇帝,庙号太祖;立妻强氏为天王后,子苌为太子,靓为平原公,生为淮南公,觌为长乐公,方为高阳公,硕为北平公,腾为淮阳公,柳为晋公,桐为汝南公,廋为魏公,武为燕公,幼为赵公。以苻雄为都督中外诸军事、丞相、领车骑大将军、雍州牧、东海公;苻菁为卫大将军、平昌公,宿卫二宫;雷弱儿为太尉,毛贵为司空,略阳姜伯周为尚书令,梁楞为左仆射,王堕为右仆射,鱼遵为太子太师,强平为太傅,段纯为太保,吕婆楼为散骑常侍。伯周,健之舅;平,王后之弟;婆楼,本略阳氐酋也。段龛请以青州内附;二月,戊寅,以龛为镇北将军,封齐公。

魏主闵攻围襄国百馀日,赵主祗危急,乃去皇帝之号,称赵王;遣太尉张举乞师于燕,许送传国玺,中军将军张春乞师于姚弋仲。弋仲遣其子襄帅骑二万八千救赵,诫之曰:“冉闵弃仁背义,屠灭石氏。我受人厚遇,当为复仇,老病不能自行;汝才十倍于闵,若不枭擒以来,不必复见我也!”弋仲亦遣使告于燕,燕主俊遣御难将军悦绾将兵三万往会之。

冉闵闻俊欲救赵,遣大司马从事中郎广宁常炜使于燕。俊使封裕诘之曰:“冉闵,石氏养息,负恩作逆,何敢辄称大号?”炜曰:“汤放桀,武王伐纣,以兴商、周之业;曹孟德养于宦官,莫知所出,卒立魏氏之基。苟非天命,安能成功!推此而言,何必致问!”裕曰:“人言冉闵初立,铸金为己像,以卜成败,而像不成,信乎?”炜曰:“不闻。”裕曰:“南来者皆云如是,何故隐之?”炜曰:“奸伪之人欲矫天命以惑人者,乃假符瑞、托蓍龟以自重,魏主握符玺,据中州,受命何疑;而更反真为伪,取决于金像乎!”裕曰:“传国玺果安在?”炜曰:“在鄴”。裕曰:“张举言在襄国。”炜曰:“杀胡之日,在鄴者殆无孑遗;时有迸漏者,皆潜伏沟渎中耳,彼安知玺之所在乎!彼求救者,为妄诞之辞,无所不可,况一玺乎!”

俊犹以张举之言为信,乃积柴其旁,使裕以其私诱之,曰:“君更熟思,无为徒取灰灭!”炜正色曰:“石氏贪暴,亲帅大兵攻燕国都。虽不克而返,然志在必取。故运资粮、聚器械于东北者,非以相资,乃欲相灭也。魏主诛剪石氏,虽不为燕,臣子之心,闻仇雠之灭,义当如何?而更为彼责我,不亦异乎!吾闻死者骨肉下于土,精魂升于天。蒙君之惠,速益薪纵火,使仆得上诉于帝足矣!”左右请杀之,俊曰:“彼不惮杀身而徇其主,忠臣也!且冉闵有罪,使臣何预焉!”使出就馆。夜,使其乡人赵瞻往劳之,且曰:“君何不以实言?王怒,欲处君于辽、碣之表,奈何?”炜曰:“吾结发以来,尚不欺布衣,况人主乎!曲意苟合,性所不能。直情尽言,虽沉东海,不敢避也!”遂卧向壁,不复与瞻言。瞻具以白俊,俊乃囚炜于龙城。

赵并州刺史张平遣使降秦,秦王以平为大将军、冀州牧。

燕王逡还蓟。

三月,姚襄及赵汝阴王琨各引兵救襄国。冉闵遣车骑将军胡睦拒襄于长芦,将军孙威拒琨于黄丘,皆败还,士卒略尽。

闵欲自出击之,卫将军王泰谏曰:“今襄国未下,外救云集,若我出战,必覆背受敌,此危道也。不若固垒以挫其锐,徐观其衅而击之。且陛下亲临行陈,如失万全,则大事去矣。”闵将止,道士法饶进曰:“陛下围襄国经年,无尺寸之功,今贼至,又避不击,将何以使将士乎!且太白入昴,当杀胡王,百战百克,不可失也!”闵攘袂大言曰:“吾战决矣,敢沮众者斩!”乃悉众出,与襄、琨战。悦绾适以燕兵至,去魏兵数里,疏布骑卒,曳柴扬尘,魏人望之恟惧,襄、琨、绾三面击之,赵王祗自后冲之,魏兵大败,闵与十馀骑走还鄴。降胡栗特康等执大单于胤及左仆射刘琦以降赵,赵王祗杀之。胡睦及司空石璞、尚书令徐机、中书监卢谌等并将士死者凡十馀万人。闵潜还,人无知者。鄴另震恐,讹言闵已没。射声校尉张艾请闵亲郊以安众心。闵从之,讹言乃息。闵支解法饶父子,赠韦謏大司徒。姚襄还还滠头,姚弋仲怒其不擒闵,杖之一百。

初,闵之为赵相也,悉散仓库以树私恩,与羌、胡相攻,无月不战。赵所徙青、雍、幽、荆四州人民及氐、羌、胡蛮数百万口,以赵法禁不行,各还本土;道路交错,互相杀掠,其能达者什有二、三。中原大乱。因以饥疫,人相食,无复耕者。

赵王祗使其将刘显帅众七万攻鄴,军于明光宫,去鄴二十三里。魏主闵恐,召王泰,欲与之谋。泰恚前言之不从,辞以疮甚。闵亲临问之,泰固称疾笃。闵怒,还宫,谓左右曰:“巴奴,乃公岂假汝为命邪!要将先灭群胡,却斩王泰。”乃悉众出战,大破显军,追奔至阳平,斩首三万馀级。显惧,密使请降,求杀祗以自效,闵乃引归。会有告王泰欲叛入秦者,闵杀之,夷其三族。

秦王健分遣使者问民疾苦,搜罗俊异,宽重敛之税,弛离宫之禁,罢无用之器,去侈靡之服,凡赵之苛政不便于民者皆除之。

杜洪、张琚遣使召梁州刺史司马勋。夏,四月,勋帅步骑三万赴之,秦王健御之于五丈原。勋屡战皆败,退归南郑。健以中书令贾玄硕始者不上尊号,衔之,使人告玄硕与司马勋通,并其诸子皆杀之。

渤海人逄约因赵乱,拥众数千家附于魏,魏以约为渤海太守。故太守刘准,隗之兄子也,土豪封放,弈之从弟也;别聚众自守。闵以准为幽州刺史,与约中分渤海。燕王俊使封弈讨约,使昌黎太守高开讨准、放。开,瞻之子也。

弈引兵直抵约垒,遣人谓约曰:“相与乡里,隔绝日久,会遇甚难。时事利害,人各有心,非所论也。愿单出一相见,以写伫结之情。”约素信重弈,即出,见弈于门外。各屏骑卒,单马交语。弈与论叙平生毕,因说之曰:“与君累世同乡,情相爱重,诚欲君享祚无穷;今既获展奉,不可不尽所怀。冉闵乘石氏之乱,奄有成资,是宜天下服其强矣,而祸乱方始,固知天命不可力争也。燕王弈也载德,奉义讨乱,所征无敌。今已都蓟,南临赵、魏,远近之民,襁负归之。民厌荼毒,咸思有道。冉闵之亡,匪朝伊夕,成败之形,昭然易见。且燕王肇开王业,虚心贤俊,君能翻然改图,则功参绛、灌,庆流苗裔,孰与为亡国将,守孤城以待必至之祸哉!”约闻之,怅然不言。弈给使张安,有勇力;弈豫戒之,俟约气下,安突前持其马鞚,因挟之而驰。至营,弈与坐,谓曰:“君计不能自决,故相为决之,非欲取君以邀功,乃欲全君以安民也。”

高开至渤海,准、放迎降。俊以放为渤海太守,准为左司马,约参军事。以约诱于人而遇获,更其名曰钓。

刘显弑赵王祗及其丞相安乐王炳、太宰赵庶等十馀人,传首于鄴。骠骑将军石宁奔柏人。魏主闵焚祗首于通衢,拜显上大将军、大单于、冀州牧。

五月,赵兗州刺史刘启自鄄城来奔。

秋,七月,刘显复引兵攻鄴,魏主闵击败之。显还,称帝于襄国。

八月,魏徐州刺史周成、兗州刺史魏统、荆州刺史乐弘、豫州牧张遇以廪丘、许昌等诸城来降;平南将军高崇、征虏将军吕护执洛州刺史郑系,以其地来降。

燕王俊遣慕容恪攻中山,慕容评攻王午于鲁口,魏中山太守上谷侯龛闭城拒守。恪南徇常山,军于九门,魏赵郡太守辽西李邽举郡降,恪厚抚之,将邽还围中山,侯龛乃降。恪入中山,迁其将帅、土豪数十家诣蓟,馀皆安堵;军令严明,秋豪不犯。慕容评至南安,王午遣其将郑生拒战,评击斩之。

悦绾还自襄国,俊乃知张举之妄而杀之。常炜有四男二女在中山,俊释炜之囚,使诸子就见之。炜上疏谢恩,俊手令答曰:“卿本不为生计,孤以州里相存耳。今大乱之中,诸子尽至,岂非天所念邪!天且念卿,况于孤乎!”赐妾一人,谷三百斛,使居凡城。以北平太守孙兴为中山太守。兴善于绥抚,中山遂安。

库傉官伟帅部众自上党降燕。

姚弋仲遣使来请降。冬,十一月,以弋仲为使持节、六夷大都督、督江北诸军事、车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大单于、高陵郡公,又以其子襄为持节、平北将军、都督并州诸军事、并州刺史、平乡县公。

逄钓亡归渤海,招集旧众以叛燕。乐陵太守贾坚使人告谕乡人,示以成败,钓部众稍散,遂来奔。

吐谷浑叶延卒,子碎妥立。

初,桓温闻石氏乱,上疏请出师经略另原,事久不报。温知朝廷仗殷浩以抗己,甚忿之;然素知浩之为人,亦不之惮也。以国无他衅,遂得相持弥年,虽有君臣之迹,羁縻而已,八州士众资调殆不为国家用。屡求北伐,诏书不听。十二月,辛未,温拜表辄行,帅众四五万顺流而下,军于武昌,朝廷大惧。

殷浩欲去位以避温,又欲以驺虞幡驻温军。吏部尚书王彪之言于会稽王昱曰:“此属皆自为计,非能保社稷,为殿下计也。若殷浩去职,人情离骇,天子独坐,当此之际,必有任其责者,非殿下而谁乎!”又谓浩曰:“彼若抗表问罪,卿为之首。事任如此,猜衅已成,欲作匹夫,岂有全地邪!且当静以待之。令相王与手书,示以款诚,为陈成败,彼必旋师;若不从,则遣中诏;又不从,乃当以正义相裁。奈何无故匆匆,先自猖獗乎!”浩曰:“决大事正自难,顷日来欲使人闷。闻卿此谋,意始得了。”彪之,彬之子也。

抚军司马高崧言于昱曰:“王宜致书,谕以祸福,自当返旆。如其不尔,便六军整驾,逆顺于兹判矣!”乃于坐为昱草书曰:“寇难宜平,时会宜接。此实为国远图,经略大算,能弘斯会,非足下而谁?但以比兴师动众,要当以资实为本;运转之艰,古人所难,不可易之于始而不熟虑。顷所以深用为疑,惟在此耳。然异常之举,众之所骇,游声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