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氏春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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论 士容论第六 士容

一曰:士不偏不党。柔而坚,虚而实。其状朗然不儇,若失其一。傲小物而志属於大,似无勇而未可恐狼,执固横敢而不可辱害。临患涉难而处义不越,南面称寡而不以侈大。今日君民而欲服海外,节物甚高而细利弗赖。耳目遗俗而可与定世,富贵弗就而贫贱弗朅。德行尊理而羞用巧卫。宽裕不訾而中心甚厉,难动以物而必不妄折。此国士之容也。齐有善相狗者,其邻假以买取鼠之狗。期年乃得之,曰:“是良狗也。”其邻畜之数年,而不取鼠,以告相者。相者曰:“此良狗也。其志在獐麋豕鹿,不在鼠,欲其取鼠也则桎之。”其邻桎其后足,狗乃取鼠。夫骥骜之气,鸿鹄之志,有谕乎人心者,诚也。人亦然,诚有之则神应乎人矣,言岂足以谕之哉?此谓不言之言也。客有见田骈者,被服中法,进退中度,趋翔闲雅,辞令逊敏。田骈听之毕而辞之。客出,田骈送之以目。弟子谓田骈曰:“客士欤?”田骈曰:“殆乎非士也。今者客所弇敛,士所术施也;士所弇敛,客所术施也。客殆乎非士也。”故火烛一隅,则室偏无光。骨节蚤成,空窍哭历,身必不长。众无谋方,乞谨视见多故不良。志必不公,不能立功。好得恶予,国虽大不为王,祸灾日至。故君子之容,纯乎其若锺山之玉,桔乎其若陵上之木;淳淳乎慎谨畏化,而不肯自足乾乾乎取舍不悦,而心甚素朴。唐尚敌年为史,其故人谓唐尚愿之,以谓唐尚。唐尚曰:“吾非不得为史也羞而不为也。”其故人不信也。及魏围邯郸,唐尚说惠王而解之围,以与伯阳,其故人乃信其羞为史也。居有间,其故人为其兄请,唐尚曰:“卫君死,吾将汝兄以代之。”其故人反兴再拜而信之。夫可信而不信,不可信而信,此愚者之患也。知人情不能自遗,以此为君,虽有天下何益?故败莫大於愚。愚之患,在必自用。自用则戆陋之人从而贺之。有国若此,不若无有。古之与贤从此生矣。非恶其子孙也,非徼而矜其名也,反其实也。

译文

士人不偏私不结党。柔弱而又刚强,清虚而又充实。他们看上去光明磊落而不刁滑乖巧,好象忘记了自身的存在。他们藐视琐事而专心于远大目标,似乎没有胆气却又不可恐吓威胁,坚定勇悍而不可污辱伤害。遭遇患难能够守义不失,南面称王也不傲慢恣睢。一旦君临天下就准备收服海外,行事高瞻远瞩而不热衷小利。视听超尘绝俗可以安定社会,不追求富贵不屏弃贫贱。德行尊重理义而羞于使用奸巧诈伪,胸怀宽广不诋毁他人而心志非常高远,难用外物打动而决不妄自屈节。这些就是国土的仪表风范。

齐国有个擅长相狗的人,邻居委托他买一条捕鼠的狗。他整整一年时间才买到,对邻居说:“这是一条出色的狗啊!”他的邻居喂养了好几年,狗却不捕鼠,邻居就把这种情况告诉了相狗的人。相狗的人说:“这是一条出色的拘。它的志向在措取獐麇猪鹿,不在捕鼠。想让它捕鼠就要把它绊住。”邻居绊住了驹的后腿,狗这才捕鼠。骥骜的气质,鸿鹄的心志,能够使人们知晓,是因为这种气质和心志确实存在。人也是如此,确实具备了,精神就能使别人感知了,言语哪能完全使人相信呢?这叫做不言之言啊!

有个前来拜见田骈的客人,服饰合于法式,进退合于礼仪,举止娴静文雅,言辞恭顺敏捷。田骈刚听他说完,便谢绝了他。客人离去的时候,田骈一直注视着他。弟子们对田骈说:“来客是位士吧?”田骈说:“恐怕不是士啊!刚才来客掩蔽收藏的地方,正是士申说施行的地方,而士掩蔽收藏的地方,也正是来客申说施行的地方,来客恐怕不是个士啊!”所以说,火光只照一个角落,就有半间房屋没有光亮。骨骼过早长成,质地就疏松不实,身材一定长不高大。常人不谋求道义,只是拘谨于外部仪表,就会巧诈多端。心志如果不正,就不能建立功业。喜好聚敛而不愿施舍,国家再大也不能统一天下,灾祸就会天天发生。所以,君子的仪容风范.象昆仑山的玉石一样美好,象高山上的大树一样挺拔他们朴朴实实,言行谨慎,敬畏教令,而不敢骄傲自满;他们孜孜不倦,取舍严肃不苟,而心地非常淳朴。

唐尚的同龄人有的做了史官,他的旧友以为他也希望这样,就把消息告诉给了唐尚。唐尚说:“我并不是没有机会做史官,而是感到羞耻不去做。”他的旧友并不相信。到了魏国围困邯郸的时候,唐尚通过劝说魏惠王解了邯郸之围,赵国就把伯阳邑给了唐尚。他的旧友这才相信他真的羞于做史官。过了一些日子,这个旧友又为自己的哥哥请求官职。唐尚说:“等卫国君主死了,我让你哥哥代替他。”他的旧友起身离席,退避再拜,竟然信以为真。这个人对可信的不相信,对不可信的反倒相信,这是蠢人的弊病。知道别人贪求私利,自己却不能去掉这种欲望,靠这个做君主,即使据有天下,又有什么益处?所以没有比愚蠢再能坏事的了。愚蠢的弊病,在于师心自用。师心自用,憨直无知的人就会都跑来祝贺他。象这样据有国家,就不如没有。古代让贤的事情就是由此产生的。让贤的人并不是憎恶自己的子孙,并不是追求和夸耀这个名声,而是基于实际情况才这样做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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