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若兰、文琪合计之后,便由文琪运用灵符,施展仙法妙用,将绣云涧往丹台的埋伏发动,只留下一条诱敌的门户。若兰自恃本领,却在芝仙所指之处附近守候。不消片刻,文琪也施为妥当,照旧飞行巡视,与若兰立处相去仅三数十丈,有甚动作,一目了然。二人俱都聚精会神,准备迎敌。待了一会儿,文琪遥用手势问若兰有什么动静。若兰摇了摇头,重又伏身地上一听,仿佛有一种极微细的破土之音,心中又惊又喜。知道来人擅长专门穿山破石,行地无迹之能,一不留神,将他惊走,再要擒他,便非易事。非等他破土上升,离了地面,用第二道灵符断却他的归路,不能成功。一面和文琪打了个招呼,暗中沉气凝神,静静注意。没有半盏茶时,地底响声虽不甚大,伏地听去,已经比前入耳清晰,渐渐越来越近。若兰倏地将身飞起。文琪知有警兆,连忙准备,也将身形隐去。沙沙几声过去,三道青黄光华一闪,从修篁丛里飞起三个人来,为首一人是个头陀,后面是两个道童打扮的矮子。这三人一出土,若兰已看出那头陀本领平常,后面的矮子却非一般。忙将气沉住,先不露面,趁来人离了原地有十丈以外,口诵真言,抢上前去,将第二道灵符取将出来,往空一展,立刻一道金光飞起,瞬息不见。知道埋伏俱已发动,敌人退路封锁,万难逃遁。这才娇叱一声道:“大胆妖孽,已入樊笼,还不束手受缚!”
一言甫毕,那来的三人,正是南海双童甄氏弟兄和神行头陀法胜。他们先在史南溪面前告了奋勇,以为峨眉纵有灵符封锁,也挡不了自己有穿山入地的无穷妙用。起初从峨眉侧面,带了法胜,施展法术,直钻下去,穿石行土,仿佛破浪分波,并无阻挡,心中甚喜。及至下到千余丈左右,循着山脉再往横走,快达敌人地界,觉着到处石土都和别处不同,石沙异常坚硬,休想容易穿透。用尽法术心力,有好一会儿工夫,只钻进了二三十丈远近,山脉又只此一条通路。正在着急,忽见左侧不远,三人行过之处,有一团白影子一闪。法胜虽也会地下穿行,却比甄艮弟兄差得太多,首先追将过去,并未查见什么。甄氏跟着近前,从剑光影里仔细辨认,竟看出有一处土石松散,像一种伏生土内的东西出入之路,鼻端还微微闻见一丝香气。知道峨眉仙府地质坚硬,难于穿透,若非天生灵物,离地面这般深的所在,虽是夏日,其热如火,怎能支持?闻得肉芝通灵无比,差一些的法术封锁,都阻它不住,适才白影,便是肉芝也说不定。既在此地发现,生根之处想必不远。这里石土这样坚硬,何不循它经行之路搜查,若能到手,岂不省事?想到这里,刚拉了乃弟甄兑打算前进,那法胜也在无意中寻着一处地方比较松软,看出便宜,首先循路往前钻去。
甄氏弟兄对肉芝本有觊觎之念,因是为友请来,还不好意思得了独吞。先见史南溪派神行头陀法胜跟了同来,便疑他有监视之心,已是不悦。及见法胜贪功直前,暗忖:“一路来时,都是我弟兄给你开路,这时发现肉芝,你却抢在前头。凝碧崖是峨眉根本重地,未必没有准备。莫看这里土松,便认作通行无阻,少时难保不叫你知道厉害。”弟兄二人彼此用手一拉,虽然都是一样心思,毕竟大利当前,不由得不往前注意。谁知路一打通,竟比初下来时还要易走。法胜更是卖弄,穿行如飞。惟独白影却未再现,料知已惊逃上去。算计快达峨眉腹地,仍是法胜在前,三人便一同斜着往上穿行,凑巧经行之处的泥石也正合心意,仿佛天生的一条地下甬道。试试别处,依旧与先前一样艰难。利令智昏,哪里知道敌人早有了准备,特地给他们留的入口。等到快达地面,神行头陀法胜首先飞出,甄氏弟兄也就随在后面,飞身直上,深入敌人腹地。虽然艺高人胆大,也不免要加上几分小心,一面放起剑光,准备遇敌交手。定睛一看,到处都是瑶草琪花、嘉木奇树、岩灵石秀、仙景无边,果然不愧是奥区仙府,洞天福地。只是地方虽大,四外都是静荡荡的,不见一个人影。
三人以为敌人定是倾巢出战,内部空虚,正好从容下手,那肉芝既在来时地底发现,生根之处必在左近,且寻着了再作计较。走没多远,一眼看到路侧矗立一座洞府。正在搜寻观察,猛觉身后似有一片金霞闪烁了一下,便知有警。接着又听见一个女子的呵叱声音。连忙回身一看,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,正从身后飞到,一照面便是一道青光飞来,别的却无什么动静。甄兑喊一声:“来得好!”也将一道青光飞起,才得敌住。那女子猛然又是一扬手,便是数十溜尺许长像梭一般的红光飞将过来。甄艮一见,暗忖:“以前曾听师长说过,各派飞剑中,像梭的只有桂花山福仙潭红花姥姥一人,乃是独门传授。这女子既在峨眉门下,怎会有异派的厉害法宝?”恐乃弟吃亏,一面将剑光飞出助阵,一面从法宝囊内取出师父所传的镇山之宝——用十余对千年虎鲨双目炼成的鱼龙幻光球,一脱手便是二十四点银色光华,宛似一群碗大的流星在空中飞舞。及至与若兰的丙灵梭一接触,倏地变幻了颜色,星光大如笆斗,辉映中天,照得凝碧崖前一片仙景彩霞纷披,瞬息千变,浮光耀金,流芒四射。那丙灵梭是红花姥姥亲自炼成的镇山异宝,虽能将敌人法宝阻住不得上前,但那光华过分强烈,一任若兰炼就慧目,兀自被它照射得眼睛生疼,不可逼视。心神稍一疏懈,飞剑光芒便受了敌人压迫。文琪又被那头陀绊住,不能飞剑相助,才知敌人果然厉害。想照先时打的主意,凭自己法宝道力将来人生擒,绝不能够。只得微咬银牙,将手一招,身剑相合。因为敌人法宝厉害,还不敢就将丙灵梭收回,仍用它抵挡敌人。一面往绣云涧那边退走,诱敌入阵。甄氏兄弟焉知厉害,见敌人败走,不假思索,径自追了下去。
这时法胜和文琪对敌,剑光已被文琪压得光芒大减,正在危急。甄氏弟兄因他适才情形可恶,又不知道前行不远便进入了埋伏,反而存心让法胜吃点苦头,想先将这少女擒住,再行回身相救。飞行迅速,转眼已入绣云涧口。见前面峭壁拂云,山容如绣,清溪在侧,泉声淙淙。心中正夸好景致,忽然前面金霞一闪,那少女连她所用的丙灵梭和眼前景物,全都没了踪影。用目四顾,到处都是白茫茫的,什么东西也看不见,天低得快要压到顶上。情知不妙,待要回身,哪里都是一般。没有多时,心里一迷,忽一阵头晕神昏,倒于就地。由此甄氏弟兄便陷身两仪微尘阵内,直到乾坤正气妙一真人回山,才将他们放出,这且不提。
且说那神行头陀法胜,在华山派门下,除了早年得到一部道书,学成了穿山行地的异术,飞行迅速,来去无迹外,别的本领俱甚平常,班辈也是最卑。前奉史南溪之命出外约人时,因知自己地遁功夫尚有欠缺,闻得南海双童是此中圣手,满想便中求甄氏弟兄指教。谁知甄氏弟兄近年已深知烈火祖师、史南溪等为人,方在后悔择交不慎。为了以往相助之德,不便推却,此来本属勉强。一见法胜满脸凶光,言行卑鄙,心中已是厌恶。偏偏行近姑婆岭时,路过一个大村镇,法胜因为连日忙着赶路约人,未动酒肉,要下去饱餐一顿。在酒肆中遇见一个驼子和一个俊美少年,法胜见那少年是峨眉门下,仗着甄氏弟兄在座,不问对方深浅,逞强叫阵。被驼子引到山中无人之处,空手接去三人的宝剑法宝,羞辱戏侮,无所不至。末了又将三人陷在烂泥潭里,受了好几天的活罪,才还了飞剑法宝,放三人逃走。甄氏弟兄推原祸首,口里不说,心里却恨法胜到了极点,哪里还肯教他法术。幸而那驼子行时,自己表白不是峨眉派中人。又经他再三苦求,总算向史南溪复了使命,省却一场责罚。对于甄氏弟兄,未免由嫉生恨,一听二人要偷入凝碧盗取肉芝,看出别有用意,偷偷向史南溪递了个眼色。史南溪也恐甄氏弟兄见宝起意,临时生了异心,明着派他前去相助,暗中实是监防。
法胜到了土里一看,果然甄氏弟兄道术惊人,直穿地底千百丈,直似鱼入江河,游行无阻。自己平时钻山入地,哪有这般神妙。甄氏弟兄又故意拿他取笑,足登处便是数十丈远近。他虽是顺着二人打通之路前进,到底山石沙土,不比天空水里,哪里追赶得上,累得力尽精疲,兀自落后。快达腹地,石土忽然坚硬起来。正在钻寻无路,忽见白影一晃,无心中竟被他发现一处地方,泥沙异常松软。连忙施展本领,往前一钻。那经行之处,约有二尺方圆,恰可容人进入。虽一样有泥沙填没,一经使法穿行,竟是顺溜已极,仿佛原有地底一条斜行往上的现成甬洞。离身二尺以外,又照样坚硬。以致他在前面穿行,甄氏弟兄那般地行神速,都不能越过,反而循着他开的甬道前进。知是巧遇山脉中的气孔,不由喜出望外。因适才地下闻见异香,猜那肉芝生根之处必在附近地面之上。一出土便东张西望,用鼻连嗅,准备一见就下手。走出原地没有多远,忽听身后一声娇叱,刚要回望,倏地侧面崖壁上飞落一个紫衣少女,一照面,便是一道青光飞将过来。知道敌人有了准备,忙将剑光放出迎敌。起初还仗有甄氏兄弟相助,并未着忙。百忙中偷眼往侧面一望,才见另外还有一个少女,剑光法宝甚是厉害,正和甄氏兄弟杀得难解难分。甄氏兄弟两个打一个,并不管自己的闲账。对面紫衣女子的剑光又神化无穷,顷刻工夫,竟将自己那道黄光绞住,任凭运用全副精神,休说取胜,连收回逃遁都不能够。渐渐势弱光消,急得头上青筋直暴,通体汁流。正在心慌着急之际,若兰已经诱敌诈败逃走。
起初文琪见那两个矮子放出来的剑光厉害,自己站在远处,尚觉光彩射目。时候一久,恐若兰有了闪失,正怪她还不退走。相隔又远,恐敌人警觉,不便高声招呼。见来的头陀剑术平常,暗忖:“这种蠢物,何须小题大做?”当下便运用玄功,朝着空中剑光一指,立时光华大盛。法胜见势不佳,知道飞剑万难保住,又因甄氏兄弟乘胜追敌,明明有心不来相助。自己被紫衣女子绊住,既不能脱身追上一路,又不便出声求救,势在紧急,当然保命要紧。暗中咬牙痛恨,把心一横,念咒施法,便想择路遁走。气刚一懈,那道黄光被紫衣女子的青光压得光芒锐减,猛然锵的一声,断为两截,恰似带火残枝,当当两响,变为顽铁,坠落地上。法胜心里一惊,慌不迭地刚要回身逃走,正赶上若兰诱敌陷阵飞回,一见头陀被文琪破了飞剑相逃,哪里容得,法宝囊内取出一根丝绦,使用禁法,将手一扬,一道光华飞起,将法胜捆个结实。三个敌人,一个也不曾漏网。大功告成,正遇朱文、寒萼到来,便一同到后洞见了灵云等人,说了经过。
这时在敌人妖阵压罩之下,烈火风雷越来越盛,护洞金霞消逝殆尽,只剩飞雷洞前石奇、赵燕儿存身的上空,有亩许大一团光华,一任雷火攻打,依旧辉耀光明罢了。灵云等人哪敢怠慢,一齐合力防守,静等时机到来。遇到紧急之时,除灵云运用九天元阳尺外,余人各将飞剑放起,准备万一。似这样在危急震撼之中,又过了两天,神雕突然飞回。灵云因李英琼自救回余英男后,二次前往莽苍山除妖盗玉,多日没有音信,正愁她出了差错,一见佛奴独自飞回,大吃一惊。忙请紫玲持了九天元阳尺暂代防守,退入后洞,问神雕:“英琼是否在莽苍有难,需人去救?”神雕点头示意,连声哀鸣。灵云见状大惊,敌强我弱,正愁力量不支,怎能分人去救?稍一迟延,英琼生命堪虞,还有温玉和青索剑再落敌手,那还了得!神雕虽是灵异,言语不通,又不知英琼怎么遇难,对方能力高下。算计无论莽苍方面情势如何,道行稍差一点的同门,纵然去了也是无用。细一寻思,自己主持全局,万难分身。只有紫玲精细稳练,剑术虽非正宗,却有几件得用法宝,道术更高出侪辈之上。此时虽然靠她之处正多,为救英琼,别人实未必能够胜任。见神雕不住哀鸣示意,料知事在紧急,迟则生变,不暇再多计利害,匆匆赶往后洞,同紫玲附耳说了机宜。命紫玲带了两粒灵丹,骑着神雕,暗出前洞,飞往莽苍山相机行事。如见事缓,可先将英琼救回再说。又因紫玲一走,如同去了一条膀臂,归来早晚,难以逆料。虽说洞中擒着了三个妖人,各处俱有埋伏布置,不愁敌人偷入,毕竟还不甚放心。若兰、文琪要代紫玲相助众人御敌,洞中无人。南姑虽无本领,自随众人练气学道,也颇身轻足健。便命紫玲出洞时,放出南姑姊弟,去帮助芷仙照料英男。芷仙不时巡行各地,如有动静,无须迎敌,可用飞剑传警,以便分人救援。芷仙能力有限,两口宝剑却是仙人遗留神物,临危用人之际,总比没有强些。
紫玲领命去后不久,灵云又接到妙一夫人飞剑传书。大意说:教祖即行回山,聚会神仙,开辟五府。英琼归来伤愈后,可命轻云随了同去,先取青索剑,后斩妖尸。史、郑诸孽,能力止此,伎俩已穷。除每日三次烈火风雷攻打最烈时,大家多留一点神外,有那九天元阳尺尽可应付,无须全体日夜防守,荒了日常功课。余外还预示了一些机宜。灵云拜观已毕,传与诸同门,俱都放心大悦,照书行事。只轻云曾前往黄山,听得餐霞大师说起三英二云之中,惟有自己一人尘缘未尽,将来婚姻应在姓严的身上。行时赐偈,并有英、云遇合的暗示,心中时常想起难过。这次阅读飞剑传书,见有严人英的名字,又说自己前往取剑,全仗姓严的相助,才能成功。想起餐霞大师的前言,不由又羞又急。无奈师命难违,心中又想得那一口青索剑。暗忖:“灵云起初未始不是三世尘缘纠缠,全仗毅力解脱。自己只拿定主意,怕他何来?且喜众同门均注重应敌,没能留神到这一节,索性搁置一旁,到日再相机应付。”
第二日,紫玲将英琼救回峨眉休养。身体复原之后,灵云便命轻云照飞剑传书所言行事。英琼便同了轻云三上莽苍,先会见了严人英、庄易、金蝉、笑和尚等人,寻着青索剑,剑斩了妖尸躯壳,倒翻灵玉崖,带了温玉回到峨眉,仍从前洞入内,见灵云等人一个也未在太元洞内。问起芷仙,敌人那面又添了两个万妙仙姑许飞娘约来的妖党,只有早晚、子夜过去,风雷稍懈。灵云因余英男日受灵泉浴体,自腰以下血脉渐渐融和,有了知觉,反倒痛苦起来,抽空同了紫玲回洞看望。
上面新来的两个妖人看出下面轻敌,忽然又用烈火风雷攻打。朱文以为敌人又施故伎,并没放在心上,照旧使用九天元阳尺迎敌。猛一眼看到烈火风雷掩护之中,有一个紫面长须、相貌凶恶的道人,手里持着一面小旗,所指之处,雷火也随着攻打起落。朱文受了寒萼怂恿,一时贪功好胜,没有防到敌人卖弄玄虚,误认妖道手里拿的是妖阵主旗。先还未敢擅离洞口,忽然看到一股猛烈雷火过处,烟光中的妖人飞临切近,被朱文九天元阳尺连指几指,九朵金花、一团紫气飞将过去,雷火也立时消散。那妖道好似被金霞扫着一些,受了重伤,往下一落,重又勉强飞起,往左侧面斜着上升。送上门的一件大功,哪里肯舍,忙与寒萼二人飞起追去,追没多远,妖道便被金花紫气罩住。方在心喜,忽听若兰连声娇叱,回身一看,有两三亩大的一团烈火,后面跟着四五个妖人,疾如云飞,正往洞口卷到。才知中了敌人诱敌之计,虽相隔不远,已是不及救援。若兰便用全神将飞剑法宝放出抵御。那团烈火已然罩向头上,眼看危机顷刻,若兰性命难保。不顾再斩那坠落的妖道,慌不迭地忙使九天元阳尺飞回抵御时,倏地眼前一黑,一片乌云中隐现出两条形如蛟龙的黑影,比电闪还快,同时也在洞口前面落下。以为妖人双管齐下,若兰定难免难。就在朱文、寒萼飞回应援,金花、紫气正往烈火团中飞落之际,那片乌云竟赶在妖人烈火之前,当着若兰前面降落。等到朱文、寒萼飞回,乌云已将妖人烈火托住。接着又是一片紫阴阴的光华从空飞下,现出一个英俊少年。
寒萼首先看出来人是苦孩儿司徒平,不由又惊又喜。知道那片乌云是司徒平用的法宝,恐为九天元阳尺所损,忙喊“师姊留神”时,朱文也认清了敌友,早默诵真言,用手将尺一指,玄天至宝,果然灵异非常,那九朵金花带着一团紫气,竟舍了那片乌云,往那团烈火飞去。敌人来得太猛,先被那片乌云出其不意地一挡,略一停顿间,正值金花、紫气飞星坠流一般赶到,一个收法不及,两下一经接触,恰似火山爆发,散了一天的红雨,转瞬烟消火灭。那隐在乌云中像两条蛟龙一般的东西,在司徒平的指挥下,更不怠慢,也跟着交头接尾,飞空直上,朝着烈火后面诸妖人卷去,只听“哎呀”一声惨叫过去,凭空掉下两个半截尸身。寒萼、若兰等人方要乘胜追赶,朱文因为刚才稍一离洞,差点闪失,连忙止住。同时敌人方面已将妖阵发动,烈火风雷如疾雨狂涛一般打到。
灵云、紫玲也从洞中回来,见了司徒平,也是心喜惊奇。一面运用仙尺抵挡雷火,一面问起前情。才知那日在玄冰谷崖上雪凹之中将司徒平带走的人,便是巫山灵羊峰九仙洞的大方真人神驼乙休。他是多年不曾出世,正邪各派之外惟一的高人。因为路过青螺,行至雪山顶上,见下面妖雾魔火弥漫,无心中看出司徒平资禀过人,又算出与他有缘,一时心喜,将司徒平带回山去,传了些道法。只有十多天,便留下司徒平,命在洞中炼他传授的法术,然后独自出游。日前回去,又传授了一柄乌龙剪和两道灵符、一封柬帖。说道:“峨眉仙府现为妖人所困,解围后不久,便是天狐脱劫之期,你须在期前回去。见了天狐二女,照柬行事。那里上有妖阵笼罩,非我灵符不能下去。下时如见金花紫气,那便是峨眉门下所持的玄天至宝九天元阳尺,只一现身便可相见。事前还须代我办一点事:岷山白犀潭底,住着我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,你可拿那另一道灵符和一根竹简,绕道前往潭边,口中呼三声‘韩仙子,有人给你带书来了’。说完不可稍停,即将竹简投往潭内,无论有何动静,不许回望。只将我传的真言急速行使,便借灵符妙用回往峨眉。不过去时甚难。你驾剑到了岷山,便须下落。那潭在山背后,四围峭壁低处又阴森,又幽静,路极险峻难走。你须在山脚一步一拜,拜到潭边。路上必遇见许多艰难困苦,稍一心志不坚,便误我事,你也有性命之忧,不可大意。如将此事办成,我日后必助你如愿成道,以酬此劳。”司徒平前在万妙仙姑门下,见闻本不甚广,惟独这位神驼乙休的大名却听说过。明知他有大本领,却命自己替他办事,必非容易。不过这人性情古怪,丝毫违拗他不得。况又得了他许多好处,更是义不容辞,只得恭恭敬敬地跪谢领命。神驼乙休带笑将司徒平唤起,另给一粒丹药服下,吩咐即时起身。说他自己还与人订了约会,要出山一行。路过峨眉时,也许伸手管一回闲事。说罢自去。
司徒平送走神驼乙休后,便独自往岷山进发。到了山脚,落下剑光,照神驼乙休所指途径,诚心诚意,一步一拜地拜了上去。初起倒还容易。后来山道越走越崎岖,从那时起,直拜了一天一夜,一步也未停歇,还未走出一半的路。若换常人,纵不累死,就是一路饥渴,也受不了。总算司徒平修炼功深,又有灵丹增补体力,虽觉力困神乏,尚能支持。他为人素来忠厚,受人重托,知道前路艰难,并不止此,除虔心跪拜外,尚须留神观察沿路动静。先一二日并无什么异兆。拜到第三天早上,拜进一个山峡之中,两崖壁立,高有千丈,时有云雾绕崖出没,崖壁上满生碧苔,绿油油莫可攀附。前路只有一条不到尺宽的天然石埂,斜附在离地数百丈的崖腰上。下面是一条无底深涧,洪波浩浩,飞泉击石,激起一片浪花水气,笼罩涧面,变成一片白茫茫的烟雾。耳旁只听涛声震耳,却看不见真正的水流。真个是上薄青旻,下临无地,极险穷幽,猿猱难渡。司徒平拜进那条窄石埂上,情知已达重要关头,前路更不知有无危险,一不小心,功亏一篑。略缓了缓,敛息凝神,将真气全提到上半身,两膝并拢,行道家的最敬礼,五体投地,往前跪拜行走。
那石埂原是斜溜向外,窄的地方只容一膝,力量不能平均,稍一不慎,便要滑坠涧底。
一任司徒平有练气功夫,在连日跪拜、毫不停歇、心神交惫之下,提着气拜走这艰难绝险、蛇都难走的危壁,真比初学御气飞行,还要费劲十倍。幸而那条石埂围附崖腰,虽然高高下下,宽宽窄窄,一些也不平顺,尚无中断之处,否则更是无计可施。走了半日,行进越深,形势越险,直累得司徒平足软筋麻,神庸骸散,心却丝毫也不懈怠,反倒越发虔敬起来。行至一处,崖回石转,默忆路程,转过崖角,径由一个石洞穿出,便是潭边。功成在即,心中大喜,不由精神一振,拜到崖边,刚立起来,待要折过崖角,重拜下去,还未及注视前面路径,忽然一片轻云劈面飞起。等到拜罢起身,已是一片溟濛,周身裹在云中,伸手不辨五指。危崖掩覆之下,本就昏黑,不比平日,哪有月光照路。又当神疲力尽之际,两眼直冒金星,哪里看得清眼前景物。遵守着神驼乙休之命,既不能放出剑光照路,更不能用遁法飞行,只得提神运气,格外谨慎留神,摸一步拜一步地往前行进。拜走还没有两三步,猛然闻见奇腥刺鼻。定睛往前面一看,云气滃翳中,一对海碗大的金光,中间各含着一粒酒杯大小、比火还亮的红心,赤芒耀目,像一对极大的怪眼,一闪一闪地,正缓缓往前移来,已离自己不远。
司徒平猜那金红光华,必是什么凶狠怪物的双目。这一惊非同小可,忙着便要将飞剑放出,防身抵御。猛一动念:“来时神驼乙休曾说,此去山途中,必然遇见许多艰难怪异之事,除了山路难走,余外皆是幻象,只须按定心神,以虔诚毅力应付,绝无凶险。何况前面不远便是仙灵窟宅,岂容妖物猖獗?反正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事已至此,索性最后一拼,闯将过去,看看到底是否幻景。自己也是劫后余生,天狐深明前因后果,她既说全仗自己脱劫,岂能在此命丧妖物之口?即使遭受凶险,神驼乙休纵未前知,也必不能坐视不管。譬如当初不遇秦氏姊妹,也许早就惨死在许飞娘手下,又当如何?”想到这里,把心一横,两眼一闭,重又恭恭敬敬,虔诚拜将下去。身才拜倒,妖物虽还没有就扑到身上,那股子奇腥已经越来越近,刺鼻晕脑。虽说信心坚定,毅力沉潜,当这密迩妖邪,转眼便要接触,又在这幽暗奇险的环境中,毕竟还是有些心惊胆怯。料知不消片刻便可过去,适才主意一个打错,被妖物扑上身来,那时想逃已不可能,不死也必带重伤。又想到此时一个把握不住,万一怪物是假,岂不将连日所受艰难辛苦,都付流水?宁可葬身妖物口内,也不可失言背信,使垂成之功,败于俄顷。索性两眼睁开,看看妖物到底是何形状,死也要死个明白,成败付之命数。
刚把胆子一壮,便听一种类似鸾凤和鸣的异声,由前面远处传来。睁眼一看,前面光华已经缓缓倒退下去,金光强烈,耀眼生花,用尽目力也未看出那东西形状。只依稀辨出一些鳞角,仿佛甚是高大狰狞。金红光华在密云层中射透出来,反映出一层层五光十色的彩晕,随着云儿转动,卷起无量数的大小金红旋圈,渐渐由明而晦,朝前面低处降了下去,半晌才没有踪迹。那云也由密而稀,逐渐可以分辨眼前景物。才看出经行之处,是一个宽有丈许的一条平滑岗脊。两边都有深壑,高崖低覆,密阴交匝,不露一线天光,阴沉沉像一个天刚见曙的神气。往前又拜不了两步,伏地时节,摸着一手湿阴阴的腥涎。细一辨认,岗脊中间,有一条四五尺宽的婉蜒湿痕,那妖物分明是龙蛇一类。计算距离最近时,相隔至多不过丈许,暗中好不庆幸。妖物既退,云雾又开,惊魂一定,越发气稳神安,把一路上劳乏全都忘却,渐行渐觉岗脊渐渐低了下去。
拜走约有两三里之遥,两面危崖的顶,忽然越过两旁溪涧,往中央凑合拢来。景物也由明而暗,依稀辨出一些大概,仿佛进入了一个幽奇的古洞。前行约有里许,岗脊已尽,迎面危壁挡路,只壁根危石交错处,有一个孔窍,高可容人。知从孔中拜出,下面便是深潭,不由又惊又喜。略一定神,循孔拜入,从石窍拜到潭边,约有一箭之地。虽然不远,上面尽是一根根的石钟乳,下面又是石笋森立,砂石交错,锋利如刃,阻头碍足。常人到此,怕没有穿肉碎骨之险。还算司徒平练就玄功,虽未受伤,也受了许多小痛苦,才行通过。到了窍口,将身拜倒,探身出去,偷眼往上下一望,那潭大抵十亩,四面俱是危崖,团团围裹,逐渐由宽到窄往上收拢,到极顶中间,形成一个四五尺的圆孔。日光从孔中直射潭心,照在其平如镜的潭水上面,被四围暗色一衬,绝似一片暗碧琉璃当中,镶着一块璧玉。四壁奇石挺生,千状百态,就着这潭心一点点天光,那些危壁怪石,黑影里看去,仿佛到了龙宫鬼国,到处都是鱼龙曼衍,魔鬼狰狞,飞舞跳跃,凶厉非凡。初看疑是眼花,略一细看,更觉个个形态生动,磨牙吮血,似待攫人而噬。那孔窍突出壁腰,距离下面已有千百余丈,从顶到底,其高更不必说。满眼都是雄隐幽奇,阴森可怖的景象。知道不是善地,不敢多作留连,忙从身畔法宝囊中取出竹简,捧在头上,默诵传的咒语。刚刚念毕,猛见潭心起了一阵怪风,登时耳旁异声四起,四壁鬼物妖魔、龙蛇异兽之类,一齐活动,似要脱石飞来,声势好不骇人。
司徒平哪里还敢有丝毫怠慢,战兢兢拜罢起身,双手持简,照乙休嘱咐,喊了三声,往潭心中掷了下去。简才脱手,猛觉腰上被一个极坚硬的东西触了一下,奇痛无比。不敢回看,就势默运玄功,驾起遁光,径朝潭心上面的圆孔天窗中穿了上去。才一飞起,便听异声大作,越来越盛,怪风狂涛,澎湃呼号,山鸣谷应,石破天惊。及至飞出穴口,上面竟是岷山顶上一个亘古人迹不到的所在。虽是夏日,积雪犹未消融,皑皑一片,白日无光。耳听后面一片风沙如疾雷暴雨一般打到,慌不迭地直飞,逃出岷山地界。后面没了声响,心才稍定,精力已尽,身又受伤,再被空中罡风一吹,觉着背上伤处奇痛入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