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处轻云、文琪又将紫玲姊妹与司徒平这段姻缘经过一一说知。郑八姑道:“宝相夫人得道三千年,神通广大,变化无穷,是异类散仙中第一流人物。秦家姊妹秉承家学,又得许多法宝,现在归入贵派,为门下生色不少。李、申二位道友得宝相夫人金丹解救,不消多日,便能复元了。”灵云又问八姑昨晚探青螺结果。八姑道:“昨晚我去青螺,见魔宫外面阴云密布,邪神四集。我从生门入内,因是元神,不易被人觉察。到了里面,才知八魔还约了十几个妖僧妖道相助,其中最厉害的便是那师文恭。我在暗中听俞德与八魔谈话,这次不但毒龙尊者在暗中主持,还约请有西方五鬼天王尚和阳、万妙仙姑许飞娘和赤身教主鸠盘婆三人,俱都是异派中的有名人物。他们准备端阳日将谷口魔阵放开一面,由死门领拜山赴会的人进去。敌人入谷以后,再将谷口封锁,敌人便插翅难飞。他们原是误疑贵派同来的能人甚多,所以才有此大举。先只是八魔等八人出面,见机行事,如来人并无能手,毒龙尊者连所请的人并不出面。他们将拜山的人擒到以后,内中如无峨眉门下,不过仅仅处死泄忿;如有贵派的人在内,就取贵派中人的元阳阴魂炼一种魔幡,为将来与贵派对敌张本。原本毒龙尊者请师文恭也是备而不用,谨防万一。不知怎的师文恭会小题大做,摆下这厉害魔阵。幸而天网恢恢,这厮被秦紫玲道友白眉针所伤,那针专刺要穴,顺血攻心,必难幸免。他如死去,魔阵易人主持,就差多了。我探了一些实情,正要出来,迎头遇见师文恭。这厮眼力好不厉害,亏我见机,连忙飞身逃出,差一点便被他看破。适才才知他已得了藏灵子的黑煞落魂砂,元神比不得人身,要被他发觉撒上一点,更不似李、申二位道友能够施救,从此将道行丧尽,坠入九幽,万劫不复。现在想起来,还觉不寒而栗。出了魔宫,便到附近山谷岩洞中,去寻那拜山的赵道友踪迹,到处寻找无着。后来经过一座孤峰,子午方位正对青螺魔宫,峰顶被一片云雾遮盖。要是别人便被瞒过,偏偏从前我见过这种佛教中天魔解体的厉害法术。要在平日,无论多大本领也看不出来;偏偏昨晚是个七煞会临之日,该那行法之人亲去镇压祭炼,须撤去子午正位的封锁。我知此法须害一个有根基道行之人的生命,因寻赵道友不见,恐他一人先到,独自探山,中了敌人暗算,想飞到峰顶上去看个仔细。但是我又无此本领,只得等那行法之人祭炼完了出来,跟在他的身后,到了那人住所,再探听峰顶做人傀儡的是谁。
“我在峰旁等得正有点不耐烦,忽见前面峰脚雪凹下有几丝青光闪动。这种用剑气炼化成飞丝的人并不多,看那青光来路很熟,我追去一看,果然是熟人,还是我的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终南山喝泉崖白水真人刘泉。也不知他为了何事满面怒容,指挥他的飞剑上下左右乱飞乱舞,口中千贼丐万贼丐地骂个不住。我见他身旁并无别人,独个儿自言自语,好生奇怪,便现身出来将他唤住,问他为何这等模样。他看出我的元神,才收了剑光,气忿忿地和我相见。
“他说他自那年受峨眉掌教真人点化后,一人屏绝世缘,隐居终南修道,多年没有出山一步。两月前因他门下弟子韦衎到西藏采药,路过青螺,遇见八魔中的仵人龙、邱舲,凭空欺侮,夺了他已采到手的一枝成形灵芝,差点还将飞剑失去,逃回终南求师父给他报仇。刘道友一闻此言,便从终南赶往青螺来寻八魔算账。到了打箭炉落下身来,想寻两个多年未见的好友做帮手,一个便是我,那一个是空了和尚。及至一去访问,空了和尚业已圆寂,我又不知去向。正要驾剑独飞青螺,忽然看见山脚下有一个垂死的老乞丐倒卧,刘道友动了恻隐之心,一多事给他吃了一粒丹药。吃下去不但没有将病治好,反倒腿一伸死去。正觉得有点奇怪,从远处跑来一个中年花子,捧着一壶酒同些剩菜,走到老丐跟前,见刘道友将老丐用丹药治死,立刻抓住刘道友不依不饶。说那老丐是他的哥哥,适才是犯了酒瘾,并没有病,刘道友不该用药将他治死,非给他抵命不可。刘道友这些年潜修,已然变化了气质,并未看出那中年花子是成心戏弄他的异人,觉那花子哭闹可怜,反和他讲情理。说自己的丹药能起死回生,老丐绝不会死,必是老丐中的酒毒太深,丹药吃少了,所以暂时昏绝。只须再给他吃几粒丹药,不但醒转,还永远去了酒毒。那花子装作半信半疑的神气,说他弟兄二人本是青螺庙内住持,被八魔赶将出来,将庙盖了魔宫,在外流落多年,弟兄相依为命。如果刘道友再给他兄长吃,能活转更好,不能活也不要抵命了,只求设法将他送回青螺故土,于愿便足。刘道友受了他哄骗,又因青螺从未去过,难得他是土著,情形熟悉,正好向他打听,本是同路,携带也非难事,便答应了他。谁知末后这两粒丹药塞进老丐口中,不过顿饭时光,人不但没活转,反化成了一摊浓血。那花子愈发大哭大跳起来。刘道友无法,只得准备将他带了同行。他便问刘道友如何带法。刘道友说飞剑、法术,二者均可。他装作不信,说刘道友又是骗他,想用障眼法儿脱身,免得给他哥哥抵命,直用话挤对,直骗得刘道友起了重誓才罢。刘道友还怜他寒苦,给了他几两银子,命他去换了衣服同行。他说不要,怕刘道友借此逃跑。刘道友气不过,命他站好,想要提他一同御剑飞行。谁知竟飞不起来,连自己法术也不灵了。刘道友一见不好,似这样如何能到青螺与人对敌?又想不出法术、飞剑何以会不灵起来。当时又惊又急,本想转回终南再作计较。偏那花子不依,说刘道友答应了他,无论如何也得将他送回。刘道友不肯失信,又因自己起过重誓,并且法术已失,业如常人,万一花子真个和他拼命,经官动府,传出去岂非落个话柄?万般无奈,只得同他步行动身。偏那花子性情非常乖张,又好饮酒,一天也走不上二百多里地,不知淘了多少闲气,才到了川边。
“快离青螺不远,刘道友忽然想起:‘这花子既说死的老丐是他亲哥哥,为何走时眼见他哥哥尸首化了一摊浓血,他只一味歪缠,要自己带他走,并不去掩埋?’越想越觉不合情理,问他是何缘故。这花子才说出,那丐不但不是他兄长,还根本并无其人,是他成心用障眼法儿来讹刘道友送他往青螺的。刘道友一听此言,想起他一路上种种可恶,到了地头,他还敢实话实说,并不隐瞒,这般成心戏弄人,如何再能忍受,伸手便去抓他。那花子虽然长相不济,身手却非常矫捷,刘道友一把未抓着他,反被他连打带跌,吃了不少亏苦。那花子一面动手,一面还说,不但老丐是假的,刘道友飞剑、法术也是被他障眼法蒙住,并未失去,可惜他那种法术只能用一次,过了四十九天,再用就不灵了。一句话把刘道友提醒,一面生着气和他打,一面暗算日期,恰好从动身到本日正是四十九天。也不管那花子所言真假,且将飞剑放出试试,果然剑光出手飞起。那花子一见刘道友剑光,直埋怨他自己不该将真话说出,拨转身抱住头,往前飞跑。刘道友哪里肯容,指挥剑光紧紧追赶。花子竟跑得飞快:一晃眼就没了影子。刘道友无法,正待停步,那花子又鬼头鬼脑在前面出现,等刘道友追过去,又不见了。似这样数次,直追到我二人相遇之处。刘道友恐他逃走,见他出现,装作不知,暗诵真言,用法术将花子现身的周围封锁,再用剑光一步一步走过去。刚刚行完了法术,飞剑还未放出,忽然脸上被人打了一个大嘴巴,打得刘道友头晕眼花。耳听一个人在暗中说道:‘你快撤了法术,让我出去便罢;不然,你在明处,我在暗处,我抽空便将你打死。’刘道友听出是那花子声音,却不见人,越发气恼。知道他被法术围困,便将剑光飞起,上下左右乱飞乱刺。满以为封锁的地方不大,不难将花子刺死。刺了一阵,不见动静。正疑又上了那花子的当,被我元神上去止住,谈起前事。我断定那花子定是位混迹风尘的前辈异人,凭刘道友的飞剑、法术,岂是被一个障眼法儿便可蒙住失去效用的?不过此人与刘道友素无仇恨,何以要这般戏弄?此中必含有深意,再三劝刘道友不可造次。刘道友也明白过来,想起来时花子曾说,刘道友的本领仅够给他当小徒弟,还得跟他讨饭多年,才能出世现眼等语。再一仔细寻思他一路上半疯不疯的言行举动,也觉此人颇有些来历,稍平了一些怒气。问我为何用元神出游,我便将同他分手这多年的情况,以及今晚探青螺同那赵道友踪迹之事说出。他猛想起昨日同那花子走过昭远寺门口,那花子说有个姓赵的住在这庙内,前面有人打听他,你便对他说,莫要忘了。当时因为那花子说话颠颠倒倒,没有在意。听我一问,知道事出有因,便对我说了。
“那昭远寺离青螺只有数十里,比我们这里去要近得多。我便邀刘道友同去打探,如果不是,再来跟踪在前面峰顶炼妖法的人也来得及。刘道友见我与他同仇敌忾,又听说我们这边有不少的峨眉派门下高明之士,愈发高兴。我二人同赶到昭远寺暗中探看,寺中二方丈喀音沙布正和几位道友谈天,内中果然有赵道友,还有我从前遇见过的长沙谷王峰的铁蓑道人,知道他们都是到青螺赴会来的。只不知诸位正教中道友,如何会与青螺下院替八魔做耳目的番僧相熟?恐怕其中另有别情,不敢造次,便请刘道友设法将诸位道友引出来,问个明白。恰好引出来的是铁蓑道人,到了无人之处,我现身出来,对他说了实情。问他同诸位道友既与青螺为敌,如何反与八魔耳目为友?莫要中了别人之计。铁蓑道友说,他和诸位道友数日前才往青螺来,路上被一位前辈道友停住剑光唤了下来,命他们先到昭远寺落脚,自有妙用,还嘱咐了一番话。诸位道友自然遵命。一到昭远寺,先和大方丈梵拿加音二、二方丈喀音沙布动起手来。打至中途,两个番僧忽然请诸位道友停手,问起来意。二番僧说他们虽做八魔耳目,实非得已,他二人已准备趁端阳诸位道友与八魔斗法之便,炼天魔解体大法,和八魔孤注一掷,决一死活存亡,以便夺回魔宫。只要诸位道友不和他二人为仇,端阳那天,他二人还能助一臂之力。由此,因打反成了相识。诸位道友虽然觉他二人之言不甚可靠,但未可示怯,遂变敌为友,住了下来。连日并未见他们有什么举动,款待也甚殷勤。只大方丈梵拿加音二每隔三日,必出门一次,说是去炼那天魔解体大法。铁蓑道人疑他另有异图,曾跟他身后,去看过一次,那番僧一到我去过的那个峰头,便没入云雾之中。铁蓑道友看出他果是言行相符,虽放一点心,到底还是时刻留神观察他们动静,以备万一。他说中途唤诸位道友到昭远寺落脚的前辈道友,正是数十年前名震天下的怪叫花穷神凌浑。再问形状,和刘道友所遇花子一般无二。一算时日,那日花子正在一个小坡下睡觉,定是用神游之法,分身前去嘱咐诸位道友。刘道友闻言,才明白凌真人是想度他入门,被自己当面错过,好不后悔。
“我二人别了铁蓑道友,复回原处,路上遇见一阵黄尘,知有佛教中番僧走过。赶到峰前一看,什么迹象都没有,峰头雾沉沉的,知道行法之人已去。妖法封锁厉害,未便轻易涉险。刘道友见凌真人既将他引到青螺,必有用意,与我订了后约,准定揣度凌真人意旨,兼报门人之仇,辅助众位,同破青螺。当时便跪在真人隐身之处苦求,想用至诚感动凌真人出现。我别了刘道友回来,便发生李、申两位道友遭难之事。我见诸位道友个个禀赋非常之厚,深得峨眉真传,又加上秦家姊妹相助,果真再得凌真人帮忙,破青螺,扫荡群魔,是无疑的了。”
正说之间,吴文琪笑道:“我自知本领不济,始终守护着这几个孩子,没有跟着诸位姊妹前去涉险。适才秦家姊妹行时,大家都忙着解救李、申二位妹子,也忘了将这四个孩子带去。后日便是端阳,岂不又是累赘?”一句话把灵云提醒,也愁章氏姊弟和于、杨二道童无法安置。偏这四人都非常乖巧,自从与众人见面,分别行了大礼之后,早侍立在旁,留神细听。此时一谈到他们,不约而同,四人分作两双,走上前去,朝众人跪下,叩头不止。这时灵云才细看他们,见四人俱非平常资质,个个灵秀,颇为心喜。只是在座诸人,除郑八姑自身历劫未完,谈不到收徒外,余人俱是峨眉新进后辈,不奉师命,哪敢收徒。想了一想,便问四人将作何打算,如是思家,须等破了青螺,才能分别送他们回去。先是于、杨二道童抢先说道:“弟子等二人,一个是幼遭孤露,父母双亡;一个是父母死后,家道贫寒,被恶舅拐卖与人为奴,受苦二年,又被妖道拐上山去:俱都是无家可归。虽然年幼无知,自在妖道洞中住了两年,每日心惊胆战,如坐针毡。幸遇诸位仙长搭救,情愿等破了青螺之后,跟随诸位仙长归山,做两名道童,生生世世,不忘大恩。”说罢,叩头不止。于、杨二人说完,章氏姊弟也力说不愿回家,情愿出家学道,求诸位大仙收归门下。灵云再三叫他四人起来,用婉言劝告,说出家受苦,仍是等事完送他四人回去,有家的归家,无家的由自己给他们想法安置生理,各按本领,谋上进之路为是。四人哪里肯听,只跪在地下哭求,头都叩得皮破血流。轻云、朱文二人首先看不下去,同劝灵云道:“大姊素受掌教信任,于小辈门人中总算序齿最尊,得道最早。这四人资质不差,即使冒昧收下,不见得就遭教祖责罚怪罪。何况只要回去等教祖或妙一夫人回山时叩请安置,以定去留,那时不允,仍可送他们回去,并不一定就算自己不奉师父之命,随便收徒。别人不敢担承还可,你还有何顾虑?”灵云笑道:“你二人说得倒好。本派自长眉真人开创,门下甚少败类者,就为收徒不滥之故。如今未奉师命,一下便收四人。我等道行尚浅,哪能预测未来,岂可冒昧从事?虽说只带回峨眉安置,并不算收归门下,你要知凝碧崖乃洞天福地,岂容凡夫俗子擅入,此时他四人尚不肯回去,异日如何便肯?教祖虽是我生父,因我一向兢兢业业,未犯大过,才未重责。一旦犯了教规,罚必更严。此事实在不敢妄作主张。至少也须奉有一位前辈师叔伯之命,才能带他们同返峨眉。他们原是秦家姊妹所救,且候她二位回来,再想法安置吧。”轻云道:“秦家两位姊妹虽说道法高强,但是初入本门,还未见过师父,岂不凡事俱听姊姊吩咐?姊姊不能做主,也是枉然。”灵云闻言,再回顾四个孩子,已哭得和泪人一般,郑八姑帮着劝解说:“这四个孩子如此向道心诚,如果无缘,岂能遇见诸位?就是道友冒昧收下带返峨眉,教祖与人为善,见他们质地不差,绝无怪罪之理。”灵云看了八姑一眼,口中还是不允。
这时章氏姊弟与于、杨二道童已知灵云是众人中领袖,大家苦劝都不生效,便绝了望。章南姑忽然站起身来,走向轻云、司徒平、吴文琪三人面前,跪下哭说道:“弟子姊弟二人,本虎口余生,自拼必死,偏生遇见五位大仙救了性命。两位秦大仙尚未回来,请三位大仙代弟子等转谢救命之恩。并求诸位大仙把舍弟虎儿收下,做一名服侍的道童,以免他回去受庶母虐待,弟子感恩不尽!”一路哭诉方完,猛地站起身来,朝旁边岩石上一头撞了去。虎儿本随姊姊哭了个头昏声嘶,一见姊姊要寻死,从地下爬起来,跌跌撞撞,哭着往前飞跑,想去救援。还未到南姑身前,在地上滑跌了一跤,跌出去有好几尺远近,脸鼻在地上擦了个皮破血流,再爬也爬不起来,一阵急痛攻心,晕死过去。有这许多有本领的人在座,哪容章南姑寻死,她撞的地方离朱文正近,一把早将她拉住。南姑回身望见兄弟虎儿这般景象,愈发号啕大哭。朱文便拉着南姑的手走过去时,虎儿已被灵云就近抱起,取出丹药与他敷治。忽见八姑身一晃,飞下石台。众人回头一望,原来是于建、杨成志二人自知绝望,又见南姑寻死惨状,勾动伤心,趁众人忙乱之际,悄没声站起身来,也想往山石上撞去。八姑坐在石台上面早已看出,见众人都忙于救章氏姊弟,没有注意于、杨二人,正想分神去救,元神刚刚飞起,猛见从凹外伸进一只长臂,正好将于、杨二人拦住。接着现出一个花子,对着于、杨二人骂道:“此处不留人,自有留人处。要学道出家,哪里不可,单要学女孩儿寻死!”灵云追随父母多年,见多识广,一见这个花子非常面熟,曾在东海见过一次,略一寻思,便想起他正是怪叫花穷神凌浑,不禁大吃一惊。轻云、文琪更是不久前在戴家场见过,又听玉清大师说起他的来历。三人不约而同,喊众人上前跪见。灵云道:“凌师伯驾到,弟子齐灵云率众参拜。”
凌浑见了这些小辈,倒不似对敌人那样滑稽。一面唤众人起来,对灵云道:“我适才知道几个魔崽子要借水晶球观察你们过去同现在的动静,好用妖法中伤,恐你们不知,日后受了暗算,特意前来护持。见这四个孩子向道心坚,你又执意不允,累他们寻死觅活,我在上面见了于心不忍。我知你并非矫情,自有你的难处。好在毒龙初用晶球照影,须先看以前动静,暂时还不能到此,特意抽空下来与他四人说情,省你为难。他四人质地尽可入门,只杨成志还有许多魔牵,好在既由我出头,以后如有错误,我自会到时点化。你可听我的话,代齐道友暂为收下。此地他四人住居不宜,少时由我代你托人先送他们回转凝碧崖。你等事完回去,不久齐道友同峨眉诸道友聚集峨眉,如果齐道友责尔等擅专,你可全推在我的身上便了。”灵云闻言,忙即跪下领命,又命四人上前跪谢凌真人接引之恩,乘机请凌浑同破青螺。
凌浑道:“我隐居广西白象峰,已有数十年不履尘世。前年极乐真人李静虚路过白象峰,和我谈起如今各派正在收徒,劫运大动,劝我与白矮子弃嫌修好,趁这时机出世,助峨眉昌明正教,就便收两个资质好的门人承继我的衣钵。想当初同白矮子发生嫌隙,我也有不是之处,看在我死去妹子凌雪鸿分上,他又极力让我,赶人不上一百步,见极乐真人出头一说和,也就罢了。极乐真人从我那里走后,偏偏不知死的魔崽子六魔厉吼到白象峰采药,乘我夫妻不在洞中,将我洞中植的一丛仙草偷走。我回来查明此事,因为这种幺魔小丑,不值我去寻他,打算收了徒弟,命徒弟去寻他算账。后来一打听,这些魔崽子自他师父神手比丘魏枫娘死后,又拜在毒龙尊者门下,无恶不作。我在衡山后山看中了一个未来的徒弟,这人名叫俞允中,是家妻崔五姑新收门人凌云凤的丈夫。他先是想投奔白矮子,白矮子看他不中意,不但不收,反用法吓他回去,害得他受尽千辛万苦,投师未投成,从山上跌滚下来,差点送了小命。我将丹药与他服下,送到山下,想逼白矮子收他时,白矮子业已见机先行走避。我气忿不过,白矮子不收俞允中,无非嫌他资质不够,我偏收他为徒,将毕生本领传授,让他做出惊人的事与白矮子看看。我想试试此人心意胆智,留话给白矮子的大徒弟岳雯,等俞允中醒来对他说,他如能到青螺魔窟内将六魔厉吼的首级盗来,我便可收他为徒。果然他向道真诚,听岳雯传完我的话,一丝也未想到艰难危险,立刻由岳雯将他送到川边。他独自一人误投昭远寺,被两个与青螺为仇的妖僧擒住,想利用他炼那天魔解体之法,与魔崽子为难,将他放在青螺对面正子午位的高峰上面行法。他无力抵敌,又想借此得六魔首级,误信妖僧之言,独自一人在峰顶上打坐,日受寒风之苦。我先时还想去救他,后来一想,他虽不通道法,服了妖僧的火力辟谷丹,又传了他打坐之法,不到端阳正午不会丧命。那天魔解体之法也颇厉害,稍一镇摄不住心神,便会走火入魔,正可借此磨炼他扎一点根基。我只暗中护持,静看妖僧、魔崽子窝里反,到了端阳正午以前再打主意。我连去看他多少次,他定力很强,一到子午,眼前现出许多地狱刀山、声色货利的幻象,他一丝也不为所动。可见我眼力不差,甚为痛快。昨今明三晚,是妖僧行法最要紧关头,幻景尤为可怕,还有真的魔鬼从中扰乱。我怕他禁受不起,不比往日,只须分出元神便可照护。彼时我正和一个牛鼻子歪缠,见妖僧飞来,我便随他飞上峰头。等妖僧走后,我对他说了几句话。又到魔窟去看了一遍,正赶上俞德去请几个大魔崽子来为师文恭报仇,毒龙业障正用晶球照影观察敌人动静。这回他原请得有赤身教主鸠盘婆,偏偏派来的弟子又被绿袍老祖得罪回去。将来峨眉斗剑,鸠盘婆必不助他,齐道友可以省事不少。”
说到这里,众人忽觉眼前微微亮了一亮。凌浑道:“大魔崽子果然卖弄来了,你们只管闲谈,待我上去跟他开个玩笑。”说罢,一晃身形,连章南姑姊弟和于、杨二道童俱都踪迹不见。郑八姑适才元神飞下,见了凌浑,也随众参拜,未及上前请求度厄,凌浑业已飞走,好生叹息。当下转托众人,代她向凌浑恳求一二。灵云道:“这位师伯道法通玄,深参造化。只是性情特别,人如与他有缘,不求自肯度化;与他无缘,求他枉然。且等凌师伯少时如肯再降,或者青螺相遇时,必代道友跪求便了。”八姑连忙称谢。等了半天,凌浑仍未返回。那独角神鹫和神雕佛奴竟和好友重逢一般,形影不离。灵云因雪山中无甚生物可食,问起司徒平,知独角神鹫在紫玲谷内也是血食,便唤二鸟下来,命它们自去觅食。神鹫摇摇头。司徒平知它是遵紫玲吩咐,不肯离开自己。正想向寒萼说话,神雕忽然长鸣了两声,冲霄飞起。神鹫也跟着飞了上去。不多一会儿,神鹫仍旧飞回,立在雪凹外面一块高的山石上面,往四外观望。神雕去了有半个时辰,飞将回来,两爪上抓着不少东西。众人近前一看,一只爪上抓着两个黄羊,一只爪上却抓了十几只额非尔士峰的名产雪鸡。在座诸人虽然均能辟谷,并不忌熟食荤腥。轻云首先高兴,取了四只雪鸡,喊了司徒平与朱文,商量弄熟来吃。灵云笑道:“你们总爱淘气,这冰雪凹中,既无锅釜之类的家具,又没有柴火,难道还生吃不成么?”大家一想果然,一手提着两只雪鸡,只顾呆想出神。八姑笑道:“这雪鸡是雪山中最好吃的东西,极为肥美,早先我也偶然喜欢弄来吃。这东西有好几种吃法,诸位如果喜欢,我自有法弄熟了它。冰雪中还埋藏着有数十年前的寒碧松萝酒,可以助助雅兴。只可惜我不便亲自动手,就烦两位道友将崖上的冰雪铲些来,将这雪鸡包上,放在离我身前三尺以内的石上,少时便是几只上好熟鸡,与诸位下酒了。”朱文闻言,首先飞身上崖去取冰雪。灵云见神雕还未飞走,便命它将羊、鸡取去受用。神雕便朝上长鸣两声,神鹫飞下,二鸟各取了一只黄羊、三只雪鸡,飞到崖上吃去了。朱文、轻云各捧了一堆冰雪下来,见雪鸡还剩下十只,已被司徒平去了五脏,都把来用敲碎的冰雪碴子包好。八姑口中念念有词,先运过旁边一块平片大石。请朱文用剑在石面上掘开一个深槽,将包好的雪鸡放在里面,又取了些冰雪盖在上面,用一块大石压上。准备停当,八姑又指给众人地方,请一位去将埋藏的酒取了出来。然后说一声:“献丑。”只见一团绿森森的火光从八姑口中飞下,将那块石头包围。不一会儿工夫,石缝中热气腾腾,直往外冒,水却一丝也不溢出。众人俱闻见了鸡的香味。朱文、轻云二人,口中喊妙不绝。轻云笑问朱文道:“你们有多少天不吃荤了,却这般馋法?也不怕旁人见笑。”朱文秀眉一耸,正要答言,吴文琪道:“人家郑道友在这冰山雪窖中参修多年,一尘不染,何等清净。被我们一来扰了个够还不算,索性不客气闹得一片腥膻,也不想想怎么过意得去?我们真可算是恶宾了。”朱文道:“你和大师姊俱是一般的道学先生,酸气冲天。像我们这般行动自然,毫不作伪多好。你没听郑道友说,她从前也喜欢弄来吃过,煮鸡法子还是她出的呢。你这一说,连主人一番盛意都埋没了。”灵云道:“你们怎地又拉扯上我作甚?你看那旁鸡熟了,请去吃喝吧。”朱文、轻云闻言,走过去揭开盖石一看,一股清香直透鼻端,石槽中冰雪已化成一槽开水,十只肥鸡连毛卧在里面。提起鸡的双足一抖,雪白的毛羽做一窝脱下,露出白嫩鲜肥的鸡肉。除八姑久绝烟火,灵云也不愿多吃外,算一算人数,恰好七人,各分一只,留下三只与紫玲姊妹和金蝉。各人用坚冰凿成了几只冰瓢,盛着那凉沁心脾的美酒,就着鸡吃喝起来。朱文、文琪、轻云、司徒平各人吃了一只。灵云只在轻云手中撕了一点尝了尝,便即放下。
大家吃喝谈笑,到了半夜,一幢彩云从空飞下,紫玲姊妹同金蝉由峨眉飞回。说到了凝碧崖,金蝉先去取来乌风酒,与李、申二人服了。又由寒萼用宝相夫人的金丹,为李、申二人周身滚转,提清内毒。再由金蝉去找芝仙讨了生血,与二人服下。不到一个时辰,双双醒转。依了李、申二人,还要随紫玲姊妹带回,同破青螺。紫玲因见二人形神委顿,尚须静养,再三苦劝。李、申二人虽不愿意,一则紫玲不肯带她们同来,神雕佛奴又未遣回,即使随后赶来,也赶不上,只得罢休。请紫玲回到八姑那里,急速命神雕飞回。又请灵云等破了青螺,千万同诸位师兄师姊回去,以免二人悬念寂寞。金蝉又见着芷仙,她每日有猩猿陪伴用功,无事时随意闲游,过了两天也就惯了。灵云闻言,便向紫玲姊妹称谢。仍恐李、申二人于心不死,决定破了青螺,再命神雕回去。又恐神雕见主人不来,私自飞回,便唤了下来嘱咐一番。谁知神雕一见主人不来,又传话叫它回去,哪肯听灵云吩咐,灵云嘱咐刚完,神雕只把头连摇,长鸣了一声,冲霄飞起。那只独角神鹫也飞将起来,追随而去。灵云知道神雕奉白眉和尚之命长护英琼,相依为命,既不肯留,惟有听之,也就不再拦阻。一会儿工夫,神鹫飞回,向着紫玲不住长鸣。紫玲听得出它的鸣意,便对灵云道:“那只神雕真是灵异,它对神鹫说,英琼妹子尚有灾厄未满,它奉白眉和尚之命,一步也不能远离,请姊姊不要怪它。适才我在峨眉,也见英琼妹子煞气直透华盖,恐怕就要应在目前呢。”灵云等闻言,俱都颇为担心,怎奈难于兼顾,只得等到破了青螺之后,回去再作计较。朱文已将石槽中留与三人的雪鸡连那寒碧松萝酒取出来,与三人食用,金蝉、寒萼连声夸赞味美不置。大家又谈了一阵破青螺之事,各人在石上用起功来。
第二日中午,八姑的友人白水真人刘泉走来,由八姑引见众人。行完礼之后,八姑问起刘泉,知道那晚在林中跪求到第二日,虽跪得精疲力乏,因为想用至诚感动凌真人,一丝也不懈怠,反越虔敬起来。直跪到三更将尽,凌真人忽然带了四个少年男女出现,一见便答应收刘泉为徒。由凌真人用缩地符,命刘泉将四个少年男女,送往峨眉凝碧崖内,交与李、申诸人。又命刘泉将人送到后,回来往玄冰谷对灵云等说,明日便是端阳,魔宫内虽有番僧等布下魔阵,自有凌浑去对付它,无须多虑。一交寅末卯初,先是赵心源按江湖上规矩,单人持帖拜山。命金蝉借用紫玲的弥尘幡随刘泉去见心源,装作心源持帖的道童,紧随心源同几个剑术稍差之人,随身护持,遇见危难,急速用幡遁去。其余如铁蓑道人、黄玄极等,也都各有分派,随后动身。交手时,五鬼天王尚和阳如果先败,必乘众人不备,到玄冰谷夺郑八姑的雪魂珠。此珠关系邪正两派盛衰兴亡,除司徒平不能与万妙仙姑许飞娘对面,必须在谷中暂避外,灵云、朱文、轻云、文琪、紫玲姊妹六人中,至少留下一人助郑八姑守护雪魂珠,不可远离。余人可在卯末辰初动身往青螺助战。那时魔阵已被凌浑所破,毒龙尊者与许飞娘连同几个厉害番僧同时出面,众人不可轻敌。如见不能取胜,只可用朱文的宝镜连同各人用的法宝护着身体,支持到了午正将近。但听凌浑一声吩咐,那时番僧梵拿加音二的天魔解体大法必然炼成发动,地水火风一齐涌来。众人只须见凌浑二次出现,急速由紫玲取过金蝉用的弥尘幡,遁回玄冰谷,助八姑赶走尚和阳。青螺后事,由凌浑、俞允中、刘泉三人主持办理。峨眉还有事发生,灵云等事完之后,可带了众人,速返凝碧崖,便知分晓等语。灵云闻言,便命金蝉向紫玲借了弥尘幡,传了用法,随刘泉赴昭远寺去见心源,遵凌浑之令行事。不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