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富人酷嗜古董,而不辨真假。或伪以虞舜所造漆碗。周公挞伯禽之杖,与孔子杏坛所坐之席求售,各以千金得之。囊资既空,乃左执虞舜之碗,右持周公之杖,身披孔子之席,而行乞于市,曰:“求赐太公九府钱一文。”
千金子骄语人曰:“我富甚,汝何得不奉承?”贫者曰:“汝自多金子,我何与而奉汝耶?”富者曰:“倘分一半与汝何如?”答曰:“汝五百,我五百,我汝等耳,何奉焉?”又曰:“悉以相送,难道犹不奉我?”答曰:“汝失千金,而我得之,汝又当趋奉我矣。”
富翁谓贫人曰:“我家富十万矣。”贫人曰:“我亦有十万之蓄,何足为奇。”富翁惊问曰:“汝之十万何在?”贫者曰:“你平素有了不肯用,我要用没得用,与我何异?”
穷汉闻邻家喊捉贼,忙将阳物插妻牝内。妻曰:“贼至有何高兴?”答曰:“止此一物,藏好了,怕他怎么?”
一穷人正在欢饮,或报以家中失火。其人即将衣帽一整,仍坐云:“不妨,家当尽在身上矣。”或曰:“令正却如何?”答曰:“他怕没人照管?”
暑月有拥夹被卧者,或问其故,答曰:“阿哟,绵被脱热。”
贫子持金银锭行于街市,顾锭叹曰:“若得你硬起来,我就好过日子了。”傍人待答曰:“要我硬却不能勾,除非你硬了凑我。”
客至乏人,大声讨茶,妻无奈,只得自送茶出。夫装鼾摚,乃大喝云:“你家男个那里去了?”
一家客至,其夫唤茶不已。妇曰:“终年不买茶叶,茶从何来?”夫曰:“白滚水也罢。”妻曰:“柴没一根,冷水怎得热?”夫骂曰:“狗淫妇!难道枕头里就没有几根稻草?”妻回骂曰:“臭忘八!那些砖头石块,难道是烧得着的!”
有留客吃茶者,苦无茶叶,往邻家借之。久而不至,汤滚则溢,以冷水加之。既久,釜且满矣,而茶叶终不得。妻谓夫曰:“茶是吃不成了,不如留他洗个浴罢。”
客至乏仆,暗借邻家小厮掇茶。至客堂后,逡巡不前,其人厉声曰:“为何不至?”僮曰:“我怕你家这只凶狗。”
一人家贫,每日省米吃粥。怕人耻笑,嘱子讳之,人前只说吃饭。一日,父同友人讲话,等久不进,子往唤曰:“进来吃饭。”父曰:“今日手段快,缘何煮得恁早?”子曰:“早到不早,今日又熬了些清汤。”
一人鞋袜俱破,鞋归咎于袜,袜又归咎于鞋,交相讼之于官。官不能决,乃拘脚跟证之。脚跟曰:“小的一向逐出在外,何由得知?”
贫家盖蒿荐,幼儿不知讳,父挞而戒之曰:“后有问者,但云盖被。”一日父见客,而须上带荐草,儿从后呼曰:“爹爹,且除去面上被屑着?”
一人家贫而不善饮,每出啖糟饼二枚,便有酣意。适遇友人问曰:“尔晨饮耶?”答曰:“非也,吃糟饼耳。”归以语妻,妻曰:“呆子,便说吃酒,也妆些体面。”夫颔之。及出,仍遇此友,问如前,以吃酒对。友诘之:“酒热吃乎?冷吃乎?”答曰:“是熯的。”友笑曰:“仍是糟饼。”既归,而妻知之,咎曰:“汝如何说熯,须云热饮。”夫曰:“我知道了。”再遇此友,不待问即夸云:“我今番的酒,是热吃的?”友问曰:“你吃几何?”其人伸手曰:“两个。”
清客见东翁烧黄熟香,辄掩鼻不闻,以其贱而不屑用也。主人曰:“黄熟虽不佳,还强似府上烧人言、木屑。”清客大诧曰:“我舍下何曾烧这两件?”主人曰:“蚊烟是甚么做的?”
有人拉友作会,友固拒之不得,乃曰:“汝若要我与会,除是跪我。”其人即下跪,乃许之。傍观者曰:“些须会银,左右要还他的,如此自屈,吾甚不取。”答曰:“我不折本的,他日讨会钱,跪还我的日子正多哩。”
一人对客,忽转身曰:“兄请坐,我去兑还一主会银,就来奉陪。”才进即出,客问:“何不兑银?”其人笑曰:“我曾算来,他是痴的,所以把会银与我。我若还他,也是痴的了。”
一穷人留客吃饭,其妻因饭少,以鹅卵石衬于添饭之下。及添饭既尽,而石出焉。主人见之愧甚,乃责仆曰:“瞎眼奴才,淘米的时节,眼睛生在那里?这样大石沙,都不拿来拣出。”
一人不见了扇子,,骂曰:“拿我的扇子,去做羹饭!”傍人曰:“扇子如何做得羹饭?”其人曰:“你不晓得,我的扇子,糊掇许多饭粘在上面。”
穷人好妆体面,偶出访友,乏人跟随,令妻男妆以代仆。及至友家,闲谈至暮,遂留宿焉。因铺陈未备,主伴主,而仆伴仆,各睡一处。穷人解衣上床,下身无裤,次日起身后,主人叹曰:“好笑这朋友,穷得裤子也无,只穿一件单布麻裙。”仆在傍曰:“这还算好,不像他管家,竟穷得屪子都精光。”
一人衣多破孔,或戏之曰:“君衣好像棋盘,一路一路的。”其人笑曰:“不敢欺,再着着,还要打结哩。”
有居服制而欲赴喜筵者,借得他人一羊皮袄,素冠而往。人知其有服也,因问:“尊服是何人的?”其人见友问及,以为讥诮其所穿之衣,乃遽视己身作色而言曰:“是我自家的,问他怎么?”
一人三餐无食,夫妻枵腹上床。妻嗟叹不已,夫曰:“我今夜连要打三个拐,以当三餐。”妻从之。次早起来,头晕眼花,站脚不住,谓妻曰:“此事妙极,不惟可以当饭,且可当酒。”
一穷人积米三四瓮,自谓极富。一日,与同伴行市中,闻路人语曰:“今岁收米不多,止得三千余石。”穷人谓其伴曰:“你听这人说谎,不信他一分人家,有这许多酒瓮。”
偷儿入贫家,遍摸无一物,乃唾地开门而去。贫者床上见之,唤曰:“贼,有慢了,可为我关好了门去。”偷儿曰:“你这样人,亏你还叫我贼!我且问你,你的门关他做甚么?”
穿窬入一贫家,其家止蓄米一瓮,置卧床前。偷儿解裙布地,方取瓮倾米,床上人窃窥之,潜抽其裙去,急呼“有贼”。贼应声曰:“真个有贼,刚才一条裙在此,转眼就被贼屄养的偷去了。”
穿窬往窃一家,见主人向外而睡,忽转朝里。贼疑其素有相识,欲遁去。其人大呼曰:“来不妨,因我家乏物可敬,无颜见你啰。”
贫士素好铺张,偷儿夜袭之,空如也,唾骂而去。贫士摸床头数钱,追赠之,嘱曰:“君此来,虽极怠慢,然在人前尚望包荒。”
有持券借债者,主人曰:“券倒不须写,只画一幅行乐图来。”借者问其故,答曰:“怕我日后讨债时,便不是这副面孔耳。”
一贫人生前负债极多,死见冥王。王命鬼判查其履历,乃惯赖人债者,来世罚去变成犬马,以偿前欠。贫者禀曰:“犬马之报,所偿有限,除非变了他们的亲爷,方可还得。”王问何故,答曰:“做了他家的爷,尽力去挣,挣得论千论万,少不得都是他们的。”
欠债者谓讨债者曰:“我命不久矣,昨夜梦见身死。”讨者曰:“阴阳相反,梦死反得生也。”欠债者曰:“还有一梦。”问曰:“何梦?”曰:“梦见还了你的债。”
一人为讨债者所逼,乃发急曰:“你定要我说出来么!”讨债者疑其发己心病,嘿然而去。如此数次。一日发狠曰:“由你说出来也罢,我不怕你。”其人又曰:“真个要说出来?”曰:“真要你说。”曰:“不还了!”
一家索债人多,椅凳俱坐满,更有坐槛上者。主人私谓坐槛者云:“足下明日来早些。”那人意其先完己事,乃大喜,遂扬言以散众人。次早黎明即往,叩其相约之意。答曰:“昨日有亵坐槛,甚是不安,今日早来,可占把交椅。”
有欠债屡索不还者,主人怒,命仆辈潜伺其出,扛之以归。至中途,仆暂歇息,其人曰:“快走罢,歇在这里,又被别人扛去,不关我事。”
冥王命拘蔡青,鬼卒误听,以为勾债精也,遂摄一欠债者到案。王询之,知其谬,命鬼卒放回。债精曰:“其实不愿回去。阳间无处藏身,正要借此处一躲。”
一人专好放生,龙王感之,命夜叉赠一宝钱,嘱曰:“此钱名为摆海干,教他把此钱在海中一摆,海水即干,任将金银宝贝拿去。”夜叉使命付讫。其人日日将钱去摆,遂成大富。后把此钱失去,贪心未足,只将空手海上去摆。一日,撞着夜叉,夜又曰:“你手内钱都没了,还有何脸面,在此摆甚么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