匈奴数苦边。晁错上言兵事曰:“臣闻用兵临战,合刃之急有三:一曰得地形,二曰卒服习,三曰器用利。故兵法:‘器械不利,以其卒予敌也;卒不可用,以其将予敌也;将不知兵,以其主予敌也;君不择将,以其国予敌也。’四者兵之至要也。臣又闻以蛮夷攻蛮夷,是中国之形也。今匈奴地形技艺与中国异:上下山阪,出入溪涧,中国之马弗与也;险道倾仄,且驰且射,中国之骑弗与也;风雨罢劳,饥渴不困,中国之人弗与也;此匈奴之长技也,若夫平原易地,轻车突骑,则匈奴之众易挠乱也;劲弩长戟,射疏及远,长短相杂,游弩往来,什伍俱前,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;材官驺发,矢道同的,则匈奴之革笥木荐弗能支也;下马地斗,剑戟相接,去就相薄,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。此中国之长技也。以此观之,匈奴之长技三,中国之长技五。帝王之道,出于万全,今降胡义渠来归者数千,长技与匈奴同,可赐之坚甲利兵,益以边郡之良骑;平地通道,则以轻车材官制之,两军相为表里,此万全之术也。”错又上言:“胡貉之人,其性耐寒;扬粤之人,其性耐暑。秦之戍卒,不耐水土,见行如往弃市,陈胜先倡,天下从之者,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。不如选常居者为室庐、具田器,以便为城堑丘邑,募民免罪拜爵,复其家,予衣廪。胡人入驱而能止所驱者,以其半予之,如是则邑里相救助,赴胡不避死,非以德上也。欲生亲戚而利其财也,此与东方之戍卒,不习地势而心畏胡者,功相万也。”上从其言,募民徙塞下。
[评]
万世制虏之策,无能出其范围。
译文
汉朝时匈奴屡次侵扰边境。晁错上书议论有关对敌作战的策略,他说:
“据臣所知,两军近距离的作战,最要注意的有三点:一是占得地利优势,二是士兵受过训练,习惯作战,三是武器精良。所以兵法上说:‘武器不精良,等于把士兵送给敌人;士兵不经过训练,不能用于作战,等于是把带兵的将领送给敌人;将领不懂用兵之道,等于是把国君送给敌人;国君不能慎选大将,等于是把国家送给敌人。这四种情形,是用兵作战时最要注意的。’臣认为用蛮夷之道攻击蛮夷,是中国应该采取的战略。今天匈奴的地理形势,战斗技巧和中国不同:上山下坡,渡河涉溪,中国的马比不上匈奴;在倾危的险道上,一面骑马一面射箭,中国的骑兵比不上匈奴;在风雨中长时间鏖战,在饥饿干渴中坚忍,中国的步兵比不上匈奴;这些都是匈奴兵的优点。如果在平原、平地,利用轻便的战车,骁勇的骑兵作战,那么匈奴兵就容易混淆方位;用劲弩、长戟,射向远处的敌阵,那么匈奴的弓箭就不能抵挡。再加以坚硬的甲衣、锋利的兵刃,长短兵器交杂作战,弓箭手来往穿梭,伺机攻击,士兵列阵向前推进,那么匈奴的军队就很难阻挡我们。将官突发信号,万箭攻向同一目标,那么匈奴防身的皮铠,木盾都不管用了;下马后用剑戟等武器作战,那么匈奴兵的两脚就无法使唤了;匈奴习惯骑战,不习惯步战。这些,都是中国兵的优势。
“就以上分析来看,匈奴战技的优势有三项,中国兵所占的优势有五项。古代帝王,要有万全的把握才敢发动战争。今天投降或前来归附的蛮人有好几千名,他们的战技专长和匈奴兵一样,如果陛下能赐给他们坚硬的盔甲,锐利的武器,再加上边境骁勇的骑兵,任命一位能深深了解他们习俗,安抚他们心理的明将。在险地作战,就用蛮兵抵挡,在平地作战,就用战车制敌,这两种策略交互运用,利用两个兵种的特长加以发挥,这就是赢得战争的万全之计。”
晁错又上书说:
“胡、貉地方的人能耐寒冷,扬、粤地方的人能耐暑热。秦国戍守边境的士卒,大多不能适应当地的水土气候,所以都把戍守边境看成前往死亡之地。陈胜首先高呼起义口号,天下人群起追随,这是秦朝靠武力统治天下的错误政策所带来的结果。
“所以陛下不如在边境建好房舍,提供耕田的农具,劝募百姓前往居住,利用地形修建城墙,挖深沟堑。愿意前来的百姓,有罪的可以免罪,无罪的可以封爵,再赐给他们衣服、食物,遇到胡人入境抢掠家畜,凡能阻止胡人掠夺的,主人就把一半的畜产送给他,再由政府补回主人的损失。如此一来,各乡里的百姓就能相互救助,有胡人犯边,也能不怕死的勇敢抵御。
他们会这么做,不是感恩皇上,而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,这和强迫百姓戍守边境,由于不熟习地理环境而产生畏惧胡人的心理,两者比较起来,功效相差万倍。”
汉文帝接受晁错的建议,便招募百姓迁徒到边境。
[评译]
后代论述戍守边境的策略,没有人能逾越这个范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