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末,襄州都军务邹景温移职于徐,亦管都军之务。有劲仆自恃拳勇,独与妻策驴而行,至芒、砀泽间,大声曰:“闻此素多豪客,岂无一人与吾曹决胜负乎?”[边批:太恃。]言毕,有五六盗自丛薄间跃出,一夫自后双手交抱,搏而仆之,抽短刃以断其喉,盖掩其不备也。唯妻在侧,殊无惶骇,[边批:好急智。]但矫而大呼曰:“快哉,今日方雪吾之耻也。吾以良家之子,遭其俘掠,以致于此,孰谓无神明哉。”贼谓其诚而不杀,与行李并二驴,驱以南迈,近五六十里,至亳之北界达孤庄南而息焉。庄之门有器甲,盖近戍巡警之卒也。此妇遂径入村人之中堂,盗亦谓其谋食,不疑。乃泣拜其总首,且告其夫遭屠之状。总首潜召其徒,一时执缚,唯一盗得逸。械送亳城,咸弃市,妇返襄阳,为尼终焉。
[评议]
徐氏、申屠氏、邹仆之妻,皆能为夫报仇于身后者也。徐,贵人之妇,而又宿将合谋于外,诸婢协力于内,以制一粗疏不备之妫览,如击病鼠耳;申屠氏则难矣,然仇迹未露,犹可从容而图之;邹仆妻则又难矣,变起仓卒,亲见群凶攒刃于其夫,即秦舞阳旁观,不能不动色,而意中遂作复仇之算,甘言诳贼,不逾日而以计擒灭,可不谓大智大勇者乎?生于下贱,何曾读书知礼义,而临变不乱,处分绰如,世之自命读书知理义者,吾不知有此手段乎否也?
译文
梁朝末年,襄州掌管军务的邹景温被调往徐州,但仍掌管军务。他的家仆中有个人自认拳脚功夫不错,单独与妻子骑着驴前往徐州邹景温的住所。行经一片芒草水泽地时,这名家仆大声叫道:“听说这里常有绿林好汉出没,难道没有人敢现身与我一较胜负吗?”话才说完,就有五,六名盗匪从草丛中跳出,一名盗匪从家仆身后抱住他,把他击倒在地,随即出身上短刀,割断家仆咽喉。
家仆的妻子在一旁目睹这一幕,竟然毫不惊惶害怕,只听见她娇声大叫说:“痛快啊,今天各位总算为我报仇雪恨了!我本是良家女子,遭这贼人绑架,才来到此地,今天各位壮士为我杀贼雪恨,谁说没有神明保佑?”
盗匪听她表白,就带着她及行李,两匹驴一起往南边走,走了约五、六十里路,来到亳城北边一个名叫达孤庄的村落休息,庄外放有武器盔甲,这原是附近守卫巡逻士兵的武器。妇人直接走向庄园的正堂,盗匪以为妇人是向村民乞讨食物,也就没有起疑。
妇人见到村长,告诉他丈夫遭盗匪屠杀的惨状。村长于是暗中召来士兵,出奇不意地围捕盗匪,结果只有一名盗匪脱逃,其余都戴上刑具送往亳城,在市集斩首。事情结束后,妇人也返回襄阳,终身为尼。
[评议译文]
徐氏、申屠氏、邹仆妻等,都是丈夫遭人陷害后,能为夫报仇的妇人。徐氏在外联合昔日部将,在内与诸女婢合力,内外应合制服妫览,就如击杀一只病鼠般容易;申屠氏的为夫报仇就比较困难,但她在不显露复仇的心意下,仍能从容的进行复仇计划;邹仆的妻子最是难得。变难突起,亲眼目睹盗匪们手持利刃夺取丈夫性命,即使是秦舞阳在一旁看了,都不能做到不动声色,但她却一面在心中盘算如何复仇,一面美言诳骗盗匪,当天用计擒灭盗匪,不能不说她是位大智大勇的妇人。
这些妇人出身贫贱,何尝读圣贤书,知礼明义,但却能处变不惊,从容计划。世上那些自认是饱读诗书,知礼明义的书生们,我实在不知他们是否也有这份能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