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茂清升直隶贵池知县。池滨大江,使传往来如织,民好嚣讼,茂清因俗为治,且遇事明决。
时泾县有王赞者,逋青阳富室周鉴金而欲陷之,预购一丐妇蓄之,鉴至索金,辄杀妇诬鉴,讯者以鉴富为嫌,莫敢为白,御史以事下郡,郡檄清往按,阅其狱词,曰:“知见何不指里邻,而以五十里外麻客乎?赞既被殴晕地,又何能辨麻客姓名,引为之证乎?”又云:“其妻伏赞背护赞,又何能殴及胸胁死乎?”已乃讯证人,稍稍吐实,诘旦至尸所,益审居民,则赞门有沟,沟布椽为桥,阳出妇与鉴争,堕桥而死,赞乃语塞,而鉴得免。
石埭杨翁生二子,长子之子标,次子死,而妇与仆奸,翁逐之,仆复潜至家,翁不直斥为奸,而比盗扑杀之。时标往青阳为亲故寿,仆家谓标实杀之,而翁则诉己当伏辜。当道不听,竟以坐标,翁屡以诉。清密侦其事,得之。而当道亦以标富,惮于平反。清承檄,则逮青阳与标饮酒者十余人,隔而讯之,如出一口,乃坐翁收赎而贷标。后三年,道经其家,尽室男女,罗拜于道,且携一小儿告曰:“此标出禁所生也,非公则杨氏斩矣。”
[冯述评]
又铜陵胡宏绪,韩太守试冠诸生,有一家奴,挈其妻子而逃。宏绪诉媒氏匿之,踪迹所在,相与执缚之。其奴先是病甚,比送狱,当夕身死。其家亟陈于官,而客户江西人,其同籍也,纷至为证。御史按部,诉之,辄以下清,清三讯之,曰:“所谓锁缚者,实以送县,非私家也,况奴先有病乎?”
遂原胡生,会试且迫,夙夜以狱牒上,胡生遂得不坐。
是年登贤书,公之辨冤释滞多类此。
译文
杨茂清升任直隶贵池县知县。贵池滨临大江,使臣往来不绝于途,人民喜好争吵诉讼,杨茂清依习俗管理政事,而且处事明确果决。
当时泾县有个王赞,欠青阳富翁周鉴金钱,因此想陷害周鉴。他预先买下一个女乞丐养着,周鉴来讨钱时,就杀死女乞丐,然后诬告周鉴把他打昏,杀了女丐。审问的人因为周鉴富有,怕惹嫌疑,不敢为他辩白。御史将此交给郡府处理,郡府下公文请杨茂清前往审判。杨茂清看过诉讼的纪录后,说:“证人为什么不指称凶手是邻里间的人,而要说是五十里外的麻商呢?王赞既然被打晕倒在地上,又怎么能辨别麻商的姓名呢?”又说:“王赞的妻子伏在王赞的背上来保护他,又怎么会被打伤胸部致死呢?”杨茂清就传讯证人,问出一些可疑之处,天亮后到命案现场,又审问当地居民,才知道王赞门前有一条大水沟,铺上椽木做桥,当时王赞先叫女乞丐出来,假装和周鉴争执,因而坠落桥下死亡。王赞没话可说,而周鉴也脱罪。
石埭有个杨翁生了两个儿子,长子的儿子名标,次子死了,次媳与仆人通奸,杨翁将他们赶出去,而仆人又偷偷跑回家,杨翁不斥责仆人通奸,而以盗贼之名杀了他。当时杨标到青阳为亲戚祝寿,仆人的家人控诉杨标杀人,而杨翁则自首说自己才是罪人。主审官吏不听,竟判定杨标有罪,杨翁屡次申诉,主审官吏却因为杨标富有,而不敢为他平反。杨茂清接到公文后,就派人到青阳,将与杨标一起喝酒的十多人带来,隔离审问,所说的完全相同,于是将杨翁判罪,而释放杨标。杨茂清在外任官三年后,路经杨家,杨氏一家大小,都在路上排列跪拜,而且带着一个幼儿说:“这是杨标被释放以后所生的,如果没有大人相救,杨氏就绝后了。
[冯评译文]
铜陵胡宏绪,是韩太守试冠的学生,有一个家奴带着妻子逃走,胡宏绪控诉媒婆藏匿他们,果然查到他们的踪迹,于是捆绑送进官府。家奴先前已患重病,送到监狱后,当天晚上就死了。他的家人一再向官府申诉,而客居胡家的一些江西人,是他的同乡,也都纷纷来作证。御史审查时,就交下来给杨茂清办理,杨茂清再审说:“将家奴捆绑的原因,是要送到县府审讯,并没有用私刑,何况家奴已先得重病啊?”于是判胡生无罪,当时正逢会试日期逼近,杨茂清急速呈上审判的公文,胡生才不必受牵连,而在这一年考中进士,杨茂清辨明冤狱,释放无辜的人,大致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