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罗灿见赵家带领打手,到胡家糕店来抢人,即跳起身来,拦住了内门,大叫道:“休要撒野,她乃是个年老的婆婆,有何不是,也该好好地讲话,为何带领多人前来打抢?”原来赵五虎拿了杨春,送到王参将衙里审了一堂,送到县中苦打成招,问成死罪收了监,人已不得活了,惟恐胡娈姑逃走,故此五虎带领人前来打抢,不想冤家路窄,正遇罗灿在此吃糕,恰恰撞在一处。
当下,赵五虎见罗灿拦路,又是别处声音,欺他是个孤客,大怒骂道:“你这死囚是哪里人,敢来多事?你可闻我赵五虎的名么?我来抢人,与你何干,快些走路,莫要讨打!”罗灿听了,如何耐得,便大喝一声说道:“照打罢。”抡起双拳,就奔五虎。五虎不曾让得,反被罗灿一拳打中胸膛,“哎呀”一声,跌倒在地,早已挣扎不得,呜呼死了。
众打手见了,一齐拥上前来,都奔罗灿。哪里是罗灿的对手,一阵拳头打得东倒西歪,四散奔走,回家报信去了。
不一时,只见大虎、二虎、三虎、四虎弟兄四个,同他老父赵安,带领多人围住糕店,将五虎的尸首抬在中间,来奔罗灿。罗灿见势头不好,料不能脱身,心中想道:“俺不如连他父子兄弟都杀了罢。”遂跳出店外,大叫道:“人是俺打死了的,不与糕店相干,你们站远些!”说罢,走上街来,顺手在马上掣出宝剑,向赵安便砍。大虎、二虎一齐上前来救时,被罗灿一剑刺中二虎的咽喉,拍咚一声跌倒在地,回手一剑,将三虎连耳带腮,劈做两块。吓得大虎、四虎掣出腰刀,带领众人来斗罗灿,罗灿那口剑犹如风车一般,砍倒四虎。大虎回身就跑,大叫众人:“快取挠钩、套索擒他。”众人且战且走。一会儿挠钩、套索到了,一拥齐上。
罗灿想道:“倘被他拿住了,私地里要受伤,不如自己到官做个好汉。”主意定了,大喝众人:“你等要拿俺去,只怕今生不能,俺是个男子汉,亲自去见官便了,也省得你们费事。”说罢,分开众人,往城里便走。赵安父子带领众人一路跟着,簇拥着罗灿到仪征县。
进了城门,早见王参将领了本部人马赶将来了,顶头正遇着赵安,赵安就将被罗灿害了四个孩儿的话说了一遍。王参将大惊,遂令官兵抬了赵家四个尸首,押了罗灿的马匹,一同跟进城来,来报知县。
知县大惊,即时升堂,摆了两张公案,同参将会审口供。早有军士衙役带上凶手事主、邻右干证、保甲人等,并胡家糕店母女二人,堂口跪下。点名已毕,知县先问胡杨氏道:“他在你店中吃糕,因何同赵府打架?你可从实说来。”那胡奶奶哭道:“这少年客人在小妇人店内吃糕,遇见赵五爷带领多人前来打抢小女,这小客人路见不平,因此相斗。不知他平日可有仇恨,求太爷审察详情。”知县又问赵安道:“年兄,你令郎因何带领多人抢这糕店之女?你令郎平日可同这凶手相认,有仇是无仇?从实诉来。”赵安哭道:“老父母在上,小儿只带了两个家人出去公干,并不曾打抢糕店。这凶手并不相认,也不知与小儿有仇。此人明系杨春的羽党,因治生前日拿他送在老父母台下,故此暗地叫人来报仇,害了治生四个孩儿的性命。要求老父母做主。”
知县听说,遂令带上凶犯,喝道:“你姓甚名谁,何方人氏?白日的害了四条性命,莫非大盗杨春、金辉的羽党么?你快快从实招来,免得在本县堂上受刑!”罗灿心中想道:“且待俺将错就错,弄在金、杨二人一处,再作道理。”遂回道:“老爷姓章,名灿,倒认得七、八十个金辉、杨春,快快带来,与老爷认一认!”知县吃惊,忙令牢头到监中取金辉、杨春,提到当堂跪下。
知县喝问金、杨二人:“你既勾通大盗,打劫了赵府,违条犯法,理该受罪,为何又勾出凶徒章灿,在你胡家糕店内,打死了赵府四位公子?是何理说!”金辉、杨春二人齐声叫道:“冤枉!小人认得甚么章灿,这是哪里说起?”知县大怒,骂道:“该死的奴才!凶徒现在,还要强嘴,快快诉来。”
金、杨二人回头,将罗灿一看,却不认得。齐声叫道:“你是哪个章灿?为何来害我们,是何缘故?”知县喝道:“章灿,你看看,可是他二人么?”罗灿将金、杨二人一看,果然是好汉模样,心中暗想道:“俺不如说出真情,活他二人性命。”回身圆睁二目,向知县喝道:“老爷实对你讲了罢,老爷不是别人,乃是越国公的大公子,绰号叫粉脸金刚的罗灿便是。只因路过仪征,闻得赵家五虎十分作恶,谋占金辉的妻子,他买盗扳赃,害金、杨二人。老爷心中不服,正欲要去寻他,谁知他不识时务,带领多人,前来抢那胡氏。其时老爷在他店中吃糕,俺用好言劝他,他倚势前来与俺相打,是俺结果了他的性命,并不与金、杨二人相干。俺实对你讲,好好放了金、杨二人,俺今情愿抵罪;你倘若卖法徇私,将你这个狗官也把头来砍了。”
知县听罗灿这番言词,吓得目瞪口呆,出声不得,忙向王参将商议道:“赵家盗案事小,反叛的事大,为今之计,不如申文到总督抚院衙门,去请王命正法便了。”王参将道:“只好如此。”遂将罗灿、金辉、杨春一同收监。赵家父子同胡家母子,一齐回家候信,不表。
且言仪征通城的百姓,听见这一场大闹,都吓坏了,沸沸扬扬,四方传说,早传到小孟尝齐纨耳中。齐纨吃了一惊,飞身上马,出了东门到通真观,来寻卢宣商议。却好行到半路,遇见了戴仁、戴义,齐纨将罗灿之事说了一遍,二人大惊,说道:“连日多事,今日才得工夫赶来相探,谁知弄出这场祸来,这还了得。”齐纨道:“不知卢师父可曾回来?”遂同戴氏兄弟二人,一齐举步进了观中。
恰好卢宣同卢虎才到了观中一刻,见了齐纨、戴家弟兄走得这般光景,忙问道:“你等此来,莫非是罗灿有甚么祸事么?”齐纨喘息定了,将罗灿立意要行,撞入胡家糕店,打死赵家四子,亲自到官说出真情的话,说了一遍。
卢宣大惊,想了一想,计上心来,向齐纨附耳低言,说道:“你同戴仁前去如此如此,贫道即同舍侄往南京去也。”齐纨大喜,领计去了。即令家人送一千两银子交与卢宣,带了葫芦丹药,连夜直奔南京。正是:
其中算计人难识,就里机关鬼不知。
话说齐纨又将些金银,先令戴义带到县前,会了当案的孔目,只说是杨春的亲眷,央狱卒带入监内,会了三位好汉,暗地通了言语,安慰了一番,自回齐府,见了齐骑说了一遍,齐纨又令戴义到金府说了言词。金员外大喜,说道:“难得众位英雄相救。”遂同戴义来到胡家糕店,会了胡奶奶,将众英雄设计相救的话说了一遍。说道:“为今之计,你与赵家相近,冤家早晚相见,分外仇深,倘若黑暗之中,令人来害你母女性命,如何是好?不若收拾收拾,且到通真观里再作道理,连老汉的家眷也往通真观里避祸去了。”胡奶奶依了金员外之言,同女儿收拾了行李细软,就央戴义背了上船。才动身,只见赵大虎带了四五个家人、地方保甲前来盘诘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