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端本站在屋子中间,看到她这情形,倒是呆了。站着有四五分钟之久,这才笑道:“这是哪里说起,什么也不为,你竟是好好地哭起来了。”魏太太哭了一阵子,在肋下抽出手绢来揉擦着眼睛,手扶了床栏杆,慢慢地坐了起来,又斜靠了栏杆半躺着。垂了头,眼圈儿红红的,一声不言语。
魏端本道:“你真是怪了。什么也不为,你无端地就是这样伤心。你若是受了人家的委屈的话,你告诉我,我可以和你作主。”魏太太道:“我没有受什么人的委屈。我也不要你作什么主。我心里有点事,想着就难过。你暂时不必问,将来你会知道的。总而言之一句话,赌钱不是好事,以后你不干涉我,我也不赌了。”
魏端本道:“看你这样子,钱都在,并没有输钱,决不是为钱的事。是了,”说着,两手一拍道:“我明白了,必定是在赌博场上,和人冲突起来了。我也就是为了这一点,不愿你赌钱。其实输几个钱,没有关系,那损失是补得起来的。可是在赌场上和人失了和气,那就能够为这点小事,把多年的友谊丧失了。不要伤心了,和人争吵几句,无论是谁有理谁无理,无非赌博技术上的出入。或者一小笔款子的赔赚,这不是偷,不是抢,与人格无关。”魏太太听到这里,她就站起来,乱摇着手道:“不要说了,不要说了,请你不要提到我这件事。”
魏端本看她这样着急,也猜想到是欠下了赌博钱没有给。若是只管追问,可能把这个责任引到自己身上来。便含着笑道:“好吧,我不问了,你也不必难过了。还不算十分晚,我们一路出去消夜吧。”魏太太将手托了头,微微地摆了两下。魏先生原是一句敷衍收场的话,太太不说什么,也就不再提了。自己到隔壁屋子里去收拾收拾文件,拿了一支烟吸着,正出神想着太太这一番的委屈伤心,自何而来呢。太太手上托着一把热手巾,连擦着脸,走进屋子来,笑道:“大概你今天得了司长的奖赏,很高兴,约我去吃消夜。这是难得的事,不能扫你的兴致,我陪你去吧。”
魏端本看她的眼圈,虽然是红红的,可是脸上的泪痕,已经擦抹干净了。便站起来道:“不管是不是得着奖赏,反正吃顿消夜的钱,那还毫无问题。我们这就走吧。”魏太太向他作个媚笑,左手托了手巾把,右手将掌心在脸腮上连连的扑了几下。因道:“我还得去抹点儿粉。”魏先生笑道:“好的好的,我等你十分钟。”魏太太道:“你等着,我很快地就会来。”她说着,走到门边手扶了门框子,回转头来,向魏先生又笑了一笑。
魏先生虽觉得太太这些姿态,都是故意做出来的,可是她究竟是用心良苦,也就随了笑道:“无论多少时候,我都是恭候台光的。难得你捧我这个场。”魏太太见丈夫这样高兴,倒在心里发生了惭愧,觉得丈夫心里空空洞洞,比自己是高明得多了。她匆匆地化妆完毕,就把箱子锁了,房门也锁了,然后和魏先生一路出门来消夜。
因为在重庆大街上开店的商家,一半是下江人。所以在街市上的灯光下,颇有些具体而微的上海景象。像消夜店之类,要作看戏跳舞,男女的生意,直到十二点钟以后,兀自电灯通亮,宾客满堂。
魏端本也是要为太太消愁解闷,挽了太太一只手膀子,走过两条大街,直奔民族路。这里有挂着三六九招牌的两家点心店,是相当有名的,魏先生笑问道:“我随着你的意思,你愿意到哪一家呢?”魏太太笑道:“依着我的意思,还是向那冷静一点的铺子里去好。你看这两家三六九,店里电灯雪亮,像白天一样。”
魏先生道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。”他站住脚,对太太脸上望着。她又是在嗓子眼里格格一笑。头一扭道:“遇见了熟人不大好。可是,也没有什么不大好。”魏端本道:“这是怎么个说法?”魏太太道:“我们一向都说穷公务员,现在夫妻双双到点心店来消夜,人家不会疑心我们有了钱了吗?”魏端本哈哈地笑道:“你把穷公务员骂苦了。不发财就不能吃三六九吗?”在他的一阵狂笑中,就挽了她的手赶快向前走。魏太太是来不及再有什么考虑,就随他走进了点心店。
这家铺子,是长方形的,在店堂的柜台以后,一路摆了两列火车间的座位。这两列座位,全坐满了人。夫妇俩顺着向里走,店伙向前招待着,连说楼上有座,把他们引到楼上。魏太太刚是踏遍了楼梯,站在楼口上就怔了一怔。正面一副座头上,两个人迎面站了起来,一个是陶伯笙,一个是范宝华。
但魏端本是紧随她身后也站在楼口,魏太太回头看了看,便又向范陶二人点了个头,笑道:“二位也到这样远的地方来消夜。”陶伯笙知道魏端本不认识范宝华的,这就带了笑容给他们介绍着。魏太太就觉自己也认识范宝华,在丈夫面前是不大好交代的,便道:“范经理是常到陶先生家里去的,经营了很多的商业。”魏端本一看就明白,这必然是太太的赌友,追问着也不见光彩,就笑着点头道:“久仰久仰。”
陶伯笙将座头的椅子移了一下,因道:“一处坐好吗?都不是外人。”魏太太想起两小时以前在范先生写字间里的事,她的心房,又在乱跳。她的眼光,早在初见他的一刹那,把他的脸色很迅速地观察过了。觉得他一切自然,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。她也就立刻猜想着,姓范的必定不晓得落了钥匙,也就根本不知道抽斗被人打开了。不过在自己脸腮上又似乎是红潮涌起。这种脸色是不能让老范看见的,他看到就要疑心了。于是点着头道:“不必客气,各便吧。”
她说着,首先离开了这副座头,向楼后面走。魏端本倒还是和范陶两人周旋了几句,方才走过来。两人挑了靠墙角的一副座头,魏太太还是挑了一个背朝老范的座位坐着。魏端本是敷衍太太到底,问她吃这样吃那样。魏太太今天却是有些反常,三六九的东西,往常是样样的都爱吃,今天却什么都不想吃,只要了一碗馄饨。
魏端本和她要了一碟炸春卷,勉强地要她吃,她将筷子夹着,在馄饨汤里浸浸,送到嘴里,用四个门牙,轻轻地咬着春卷头,缓缓地咀嚼,算是吃下去了一枚。放下筷子来,比得齐齐地,手撑在桌子上,托了脸,只是摇摇头。魏端本笑道:“怎么着,你心里还拴着一个疙瘩啦。”他端着面碗,手扶定了筷子,向太太脸上望着。魏太太道:“算了吧。我们回去吧。我身上疲倦得很。”
魏端本又向太太脸上看看,只好把面吃完了,掏出钱来要会点心帐,那时,陶伯笙范宝华两个人面前,摆着四个酒菜碟子正在带笑对酌。看到他们要走,便一同地站了起来,陶伯笙道:“我本来要约魏先生喝两盅,你和太太一路我就不勉强了。你请吧。你的帐,范先生已经代会了。”魏先生哦了一声道:“那怎么敢当?”范宝华摇摇手道:“不必客气。这个地方,我非常之熟。魏先生要付帐也付不了的。这回不算,改日我再来专约。”
魏端本还要谦逊,茶房走过去,向魏端本一点头,笑道:“范经理早已把钱存柜了。”魏端本手上拿着会帐的钞票,倒是十分地踌躇。魏太太穿上夹大衣,两手不住地抄着衣襟,眼光向范宝华射去,见他满面是笑容,心里却不住地暗叫着惭愧,也只有笑着向人家点头。
陶伯笙走了过来,握着魏端本的手,摇撼了几下,悄悄地笑着道:“没关系,你就叨扰着他吧。他这次金子,足足地挣下了四五百万。这算是金子屎金子尿里剩下的喜酒。”范宝华在那边站着,虽没有听到他说什么话,可是在他的笑容上,已看出来了他是什么报告。便点着头道:“魏先生,你听他的报告没有错,让我们交个朋友,就不必客气了。”
魏太太看了他这番报告,就越发地表示着好感。因道:“好吧。我们就叨扰了吧,下次我们再回请。”魏端本虽是有几分不愿意,太太已经说出来了,也就只好走过来和范宝华握手道谢而去。魏太太却是由心里反映到脸上来,必须和人家充分地道歉,在惭愧的羞态上,放出了几分笑容,站着向范宝华深深一鞠躬,临走还补了句改日再见。
他夫妇俩走了。陶范两人继续对酌。范宝华端着杯子抿了酒,头偏了右,向一边摆着,作个许可的样子,因道:“这位魏先生仪态也还过得去,他在机关里干的什么职务?”陶伯笙道:“总务科里当名小职员罢了。”
范宝华道:“太太喜欢赌钱而且十赌九输,他供给得起吗?”陶伯笙道:“当然是供给不起,可是太太长得相当漂亮,他不能不勉力报效。这位太太,还是好个面子,走出来,穿的戴的,总希望不落人后,把这位魏先生真压迫死了。”
范宝华道:“他太太常在外面赌一身亏空,他不说话吗?”陶伯笙唉了一声道:“他还敢说太太,只求太太不说他就够了。只要是有点事不顺心,太太就哭着闹着和他要离婚。我虽是常和魏太太同桌赌钱,我看到她输空了手和丈夫要钱的时候,我就对魏先生十分同情,也就警戒着自己,再不和她赌了,可是到了场面上,我又不好意思拒绝她。有时实在因缺少脚色,欢迎她凑一角。凭良心说,我倒是愿她赢一点,免得她回家,除了这位小公务员的负担而外,又得增加他精神上的压迫。”
范宝华放下酒杯,手拍了桌沿道:“女人若是漂亮一点,就有这么些个彩头。男人到了这种关键下,只有自抬身价,你瞧不起我,我还瞧不起你呢。你看我对付袁三怎么样?你要走,你就走。没有袁三,我姓范的照样作生意,照样过日子快活。”陶伯笙眯了眼向他笑道:“还照样的发财。”
范宝华笑道:“老陶,不是我批评你不值钱,你这个人是鼠目寸光,像我做这点黄货,挣个几百万元,算得了什么。你没有看到人家大金砖往家里搬。”说着,他左手端了杯子,抿上一口酒。右手拿了筷子夹了碟子里一块白切鸡向嘴里一塞,摇了头咀嚼着,似乎他对于那金砖落在别人手上,很有些不平。陶伯笙道:“要金砖,你还不容易吗?你再搜罗一批款子到农村去买批期货,有钱,难道他们还不卖给你?”
说到买金子,这就引起了老范莫大的兴趣,自把小酒壶拿过,向酒杯子里满满地斟上一杯,端起来先喝了大半杯。然后放下杯子,两手按了桌沿,身子向前伸着,以便对面人把话听得更清楚些。他低声道:“说到买期货,这事可要大费手脚,我们究竟消息欠灵通一点。人家出一万五的价钱,买的十一月份的期货,都到了手了。硬碰硬的现货,无论拿到哪里去卖,每两净赚两万多。一块金砖,捞他八九百万。三个多月工夫,买期货的人,真是发财通了天。现在不行了,银行里人,比我们鬼得多。期货是照样的卖,他老对你说印度金子没到,把大批的款子给你冻结了,不退款,又不交货,这金子的损失,那真是可观。有人真拿几千万去买期货的。去年十二月份的期货,现在还没有消息。一个月损失金子几百万,就是金子到了手,可能已赚不到钱,若是再拖两个月就蚀本了,所以这件事应当考虑。”陶伯笙道:“这样一说,作黄金储蓄也靠不住了,到期人家不兑现,那怎么办呢?”
范宝华端着杯子喝了一口酒,颈脖子一伸,将酒咽了下去,然后把头摇成了半个小圈。笑道:“不然,然而不然。你要知道,黄金储蓄,是国家对人民一种信用借款,像发公债一样,到期不给人金子,等于发公债不还本付息。这回上了当,以后谁还信任政府,至于买黄金期货,那就不然了。你和国家银行,作的是一种买卖。虽然定了那月交货,人家说声货没有到,在现时交通困难情形之下,飞机要飞过驼峰,才把金子运来。迟到两三个月,实在不能说是丧失信用。不过就是这样,国家银行对于人家定购的期货,迟早也总是要交的。作买卖也要顾全信用。尤其是国家,银行作的买卖,更要顾全信用。这就看你是不是有那丰厚的资本,冻结了大批款子不在乎?而且还有一层,黄金储蓄券拿到商业银行里去抵押,票额小,人家容易消化,期限也明确的规定。人家算得出来,什么时候可以兑现。黄金期货正相反,一张定单,可能是二百两,也可能是二千两,小商业银行,谁能几千万的借给人?另外还有一层,买期货也容易让人注意。不是有钱的人,怎能论百两的买金子。黄金储蓄名字就好听,总叫储蓄吧?储蓄可是美德,而且一两就可储蓄,人家也不会说你是发了财。”
他一大串的说法,陶伯笙是听他说得头头是道,手扶了杯子,望了他出神,等他说完了,才端起杯子来,喝了口酒。然后放下杯子,向他伸了一大拇指道:“老兄对于运用资本上,实在有办法,佩服之至。定单是拿到手了,你还有什么办法没有?”
范宝华头一昂,张了口道:“当然,我得运用它。老兄,四百万元,在今天不是小数目,我不能让它冻结半年,就以大一分算,一个月是四十万元的子金。不算复利,四六也就二百四十万,那还吃得消吗?老兄,今天来请你吃这顿消夜,我是不怀好意的,还得请你和我帮忙。老李我是今晚上找不到他,不然,我也会找了他一路来谈谈。”陶伯笙拍了胸道:“姓陶的没有什么能耐,论起跑腿,我是比什么人都能卖力。你说,要我们怎样跑腿?”
范宝华提起酒壶来,向陶伯笙杯子里斟着酒。笑道:“先喝,回头我告诉你我的新办法。”陶伯笙端起酒杯来,一饮而尽。
老范再将酒给他满上,于是收回壶来,自己斟着。他放下壶,提起面前一只筷子,横了过来比着,笑道:“这二百两定单,我们还有点失策,该分开来作四个户头,或者作两个户头就好了,因为票额小,运用起来灵便一些,不过既然成了定局,也不去管他了。今天下午,我已和两家商业银行接过头,把这定单押出去。”说着,他将那筷子放下,作个押出去的样子,塞到碟子沿底下。接着笑道:“在电话里,还没有把详细数目说清。大概一家答应我押四百万,那是照了金字票额说的。这我就不干,有两百两金子,我怕换不到四百万元。一家答应我押五百万,利息没有什么分别,都是十二分,无论是五百或六百万,我把这笔款子拿回来。”
说着,他把面前另一只筷子又横了提着。送到陶伯笙面前,笑道:“那我就拜托你了。趁着国家银行还没有提高黄金官价,再去储蓄一批黄金,至少要超过二百两。”说着,他伸平了手掌,翻上一下。笑道:“这样翻他一个身,我就有四百两了。若是时间来得及,我再押一次,再储蓄一次,那就是说,我用四百万元的本钱,买进六七百两黄金。现在的黄金市价四万多一两,说话就要涨过五万。五七三千五百万,半年之后,我还掉银行一千六百万的本息,再除掉原来的四百万本钱,怎么着,我也捞他一千五百万。这是说金价这样平稳的话。凭着现在的通货膨胀,五万的市价,怎么又稳得住?也许运气好,可能赚他二三千万。”陶伯笙道:“有人估计,半年后,黄金会涨到十万大关。”
范宝华笑道:“老实不客气,那我就要赚他三千万了。”陶伯笙也忘了姓范的还有四百两黄金是幻想中的事,好像他这就储蓄了六百两黄金,而金价已到了十万。他陶醉了,猛然站起,伸着手出来,范宝华也猛可地站起,将他手握住,摇撼了几下。笑道:“诸事还得你和老李帮忙。假如一切都是顺利进行的话,将来我们回到南京,找一个好门面,开他一爿百货店。以后规规矩矩的作生意,下半辈子也许可以过了。”两人很神气地握着手说了一会,然后坐下。
陶伯笙道:“朋友,彼此帮忙,朋友也愿意朋友发财。”说着,笑了一笑,因道:“别的事罢了。将来胜利了,也许要和你借点回家的川资。”范宝华将手一拍胸道:“没有问题。你若不放心,我先付你一笔款子,你拿去放比期。老兄不过要附带一个条件,你可不能拿这个去唆哈。”
陶伯笙道:“你可别看我喜欢赌。遇到作正事的时候,我可丝毫不乱,而且干得还非常地起劲。”范宝华道:“这个我也知道,不过胜利究竟哪一天能够实现,现在还很难说。现在报上,登着要德国和日本无条件投降,这不很难吗?我们不要管这些,还是照着大后方的生意经去作,再说天下哪里不是一样穿衣吃饭,就是胜利了,只要有办法挣钱,我们又何必忙着回去。”
陶伯笙道:“你太太在老家,你也不忙着去看看吗?”范宝华道:“你真呆。到了胜利了,那个时候,交通工具便利,不会把太太接来吗?只要有钱,何愁没有太太?我现在全副精神,都在这六百两问题上。这事办到,什么也都办到了。”说着,他把筷子收回,拨弄着碟子里的卤菜,手扶了酒杯子,偏着头在沉吟着。
陶伯笙举了一举杯子,笑道:“喝!老兄。只要你有本钱,一切跑腿的事,都交给我承办,你就不必发愁了。”范宝华端着酒杯子喝了一口酒,笑道:“我另想起一件事。今天魏太太和我南岸赌钱,输了一二十万。这件事,你知道吗?”
陶伯笙道:“晚上我没在家里见着她,不知道。大概又向你借了钱了。我可以代你和她要。”范宝华道:“倒没有和我借钱。不过回来的时候,她和我同船过江,还到我写字间里去坐了一会。她好像是想和我借钱,没有好意思开口,一到公司二楼,我就让人家拉上三层楼喝咖啡,把她一人丢在写字间里,我回房来,她就走了。原来我是很抱歉,想着她回家让丈夫查出帐来了,一定是难堪的。该多少借给她几文。不过刚才看到他夫妻双双出来消夜,大概没有问题了。”
陶伯笙一拍桌沿道:“怪不得,她向来是很少和丈夫出来同玩的。今天必是交不出帐来,敷衍敷衍先生。她的家境并不好,她这样好赌,实在是不对。一个人不要有了嗜好,有了嗜好,那是误事的。”范宝华缓缓地喝酒吃菜,脸上沉吟着,好久没有说话。
陶伯笙道:“酒够了,吃碗面,我们散手吧。明天早起,你赶快到银行里去办款子。昨天一号,金价没有涨。也许这个月十五号要涨,你还打算翻二个身的话,也就没有什么时候了。”范宝华点头说是,停了酒,要了两碗面来吃着。放下碗,快要走了,他拿着茶房打来的手巾把子擦着脸,带了笑道:“老陶,你看魏太太和袁三比起来,哪个好?”这句话,问在意外,陶伯笙倒笑着答复不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