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紫
- 行军散记
- 《仇恨》一节记述了官兵合伙洗劫老农夫的石榴园,留给农夫们的是不 断的哀嚎与诅咒。另一节《不准拉伏》记录了一则怵目惊心的事实,虽则标榜“不准拉佚”,实则照 拉不误。给连长挑行李的原长佚在半路中逃走了,连长下令拉一个年轻力壮的过路人。《捉刺客》一节叙写了宿娼的师长和团长。师长嗜赌如命,每晚没有女 人睡不着。到了旅馆后,“我们”这一连人,奉命调到师部作了连长的临时卫队。两个很漂亮的 窑姐儿进入师长的房间里,几分钟后,师长房里传来一声“捉刺客”,顿时,“我们”惊慌失措地 急忙提枪跑到楼上,师长被吓得面无人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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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向导
- 忍住痛,刘妈拚性命地想从这破庙宇里爬出来,牙门咬得绷绷紧。腿上的鲜血直流,整块整块地沾在裤子边上,象紫黑色的膏糊,将创口牢牢地吸住了。她爬上了一步,疼痛得象有一枝利箭射在她的心中。她的两只手心全撑在地上,将受伤的一只腿子高高抬起,一簸一颠的,匍匐着支持到了庙宇的门边,她再也忍痛不住了,就横身斜倒在那大门边的阶级上。她的口里哼出着极微细极微细的声音。她用两只手心将胸前复住;勉强睁开着昏花的眼睛,瞥瞥那深夜的天空。星星,闪烁着,使她瞧不清楚;夜是深的,深的……
叶紫0.7万字
- 流亡
- 苦战两日夜,好容易保全了性命,由第一防线退换到第二道战壕里时,身体已经不是我们自己的了。耳朵听不见,眼睛看不见,天地好象在打旋转。浑身上下,活象橡皮做的,麻木,酸软,毫无力气。口里枯渴得冒出青烟。什么都不想了:无论是鲜鱼,大肉,甘醇的美酒,燕山花似的女人……“天哪!睡他妈的一礼拜!……”然而,躺下来,又睡不着。脑子里时刻浮上来一些血肉模糊的幻影,刺骨的疼痛,赶都赶不开。有的弟兄们,偶一睁开眼睛,寻不见他那日常最亲切的同伴了,便又孩子似地哭将起来。“李子和呀!你死的苦啦……”
叶紫0.5万字
- 菱
- 叶紫所著小说,未完篇。因了夜晚在湖上的秘密的约会,官保满怀着幸福的恐怖与焦灼,他并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吃晚饭,便躲着他爸爸的眼睛,溜到祖父的房间里去了。他可以在那里从容地准备着他赴会前所应该准备的一切:装菱角的篮子,钩子,划船用的桨片和补洗得好好的衣服。这些东西都是他预先安置在那里的。慈祥的,偏爱的祖父替他遮掩了一切,因此他装扮得非常顺遂而且迅速,丝毫没有给他的爸爸和小妹察觉,穿过菜园,溜到广场中去了。太阳还没有完全陷落到坟地里去,月亮已经从东角的树林中挂出来了。
叶紫1.0万字
- 夜哨线
- 队伍停驻在这接近敌人区的小市镇上,已经三天了,明天,听说又要开上前线去。赵得胜的心里非常难过,满脸急得通红的。两只眼睛着,嘴巴瘪得有点象刚刚出水的鲇鱼;涎沫均匀地从两边嘴巴上流下来,一线一线地掉落在地上。他好容易找着了刘上士,央告着替他代写了一张请长假的纸条儿。准备再找班长,转递到值星官和连长那儿去。大约是快要开差了的原故呢,晚饭后班长和副班长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,赵得胜急得在草地上乱窜乱呼。“你找谁呀,小憨子?”
叶紫1.0万字
- 校长先生
- 土课钟已经敲过半个钟头了,三个教室里还有两个先生没有到。有一个是早就请了病假,别的一个大概还挨在家里不曾出来。校长先生左手提着一壶老白酒,右手挟着一包花生,从外面从从容容地走进来了。他的老鼠似的眼睛只略略地朝三个教室看了一看,也没有做声,便一直走到办公室里底那个固定的位置上坐着。孩子们在教室里哇啦哇啦地吵着,叫着,用粉笔在黑板上画着乌龟。有的还跳了起来,爬到讲台上高声地吹哨子,唱戏。校长先生并没有注意到这个,他似乎在想着一桩什么心思。他的口里喝着酒,眼睛朝着天,两只手慢慢地剥着花生壳。孩子们终于打起架来了。
叶紫0.5万字
- 杨七公公过年
- 稻草堆了一满船,大人、小孩子,简直没有地方可以站脚。杨七公公从舱尾伸出了一颗头来,雪白的胡须、头发;失掉了光芒的,陷进去了的眼珠子;瘪了的嘴唇衬着朝天的下颚。要偶然不经心地看去,却很象一个倒竖在秧田里,拿来吓小雀子的粉白假人头。他眯着眼珠子向四围打望着:不象寻什么东西,也不象看风景。嘴巴里,念的不知道是什么话儿,刚好可以给他自己听得明白。随即,便用干枯了的手指,将雪白的胡须抓了两抓,低下了头来,象蛮不耐烦地说:“为什么还不回来呢?”“大约快来了吧!”回话的,是七公公的媳妇,儿子福生的老婆。
叶紫1.4万字
- 叶紫文论
- 我是一个不懂文学的人,然而,我又怎样与文学发生了关系的呢?当我收到“我与文学”这样一个征文的题目的时候,我真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啊!童年时代,我是一个小官吏家中的独生娇子。在爸妈的溺爱之下,我差不多完全与现实社会脱离了关系。我不知道米是从什么地方来的,我不知道这世界有多大;我更不知道除了我的爸妈之外,世界上还有着许多许多我所不认识的人,还有着许多许多我所不曾看到的鬼怪。六岁就进了小学。在落雨不去上学,发风不去上学,出大太阳又怕晒了皮肤的条件之下,一年又一年地我终于混得了一张小学毕业的文凭。
叶紫9.6万字
- 长江轮上
- 深夜,我睡得正浓的时候,母亲突然将我叫醒:“汉生,你看!什么东西在叫?……我刚刚从船后的女毛房里回来……”我拖着鞋子。茶房们死猪似地横七横八地倒在地上,打着沉浊的鼾声。连守夜的一个都靠着舱门睡着了。别的乘客们也都睡了,只有两个还在抽鸦片,交谈着一些令人听不分明的,琐细的话语。江风呼啸着。天上的繁星穿钻着一片片的浓厚的乌云。浪涛疯狂地打到甲板上,拚命似地,随同泡沫的飞溅,发出一种沉锐的,创痛的呼号!母亲畏缩着身子,走到船后时,她指着女厕所的黑暗的角落说:“那里!就在那里……那里角落里!有点什么声音的……”“去叫一个茶房来?”我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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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鱼
- 一种绝望的焦虑的情绪包围着梅立春。他把头抬起来。失神地仰望着芦棚的顶子,烛光映出几个肿胀的长短不齐的背影来,贴在斑密的芦苇壁的周围,摇摇不定。“喂,吃呵!老梅……”老梁,那一个烂眼睛的黄头发的家伙,被米酒烧得满面通红,笑眯眯地对他装成一个碰杯的手势。“唔!”老梅沉吟着,举起杯来喝上一口。心事就象一块无形的沉重的石头似的,压着他,使他气窒。伸筷子夹着一块圆滑的团鱼,这一战,就落到地上的残破的芦苇中去了……
叶紫0.3万字
- 夜雨飘流的回忆
- 十六年——一九二七——底冬初十月,因为父亲和姊姊的遭难,我单身从故乡流亡出来,到长沙天心阁侧面的一家小客栈中搭住了。那时我的心境底悲伤和愤慨,是很难形容得出来的。因为贪图便宜,客栈底主人便给了我一间非常阴黯的,潮霉的屋子。那屋子后面的窗门,靠着天心阁的城垣,终年不能望见一丝天空和日月。我一进去,就象埋在活的墓场中似的,一连埋了八个整天。天老下着雨。因为不能出去,除吃饭外,我就只能终天地伴着一盏小洋油灯过日子。窗外的雨点,从古旧的城墙砖上滴下来,均匀地敲打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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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偷莲
- 下午,太阳刚刚落土的时候,那个红鼻子的老长工和看牛的小伙子秋福,跑到小主人底房间里来了。“怎么?汉少爷!……”那个老长工低声地微微地笑着,摸着胡子:“守湖的事情……”汉少爷放下手中的牙牌书,说:“我去!我对爹爹说过了的。……”“真的吗?”秋福夹在中间问。“真的!”老长工将手从胡子上拖下来,又笑了一笑:“那么,我们今晚不要到湖边去了啰!……”“是的,你去喝你底酒吧!”小伙子秋福喜的手舞脚跳,今晚他还约了上村底小贵到芦苇丛中去烧野火的,不要他去守湖就恰巧合了他的心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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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电网外
- 风声又渐渐地紧起来了。田野里,遍地都是人群,互相往来地奔跑着,谈论着,溜着各种各色的眼光。老年的,在怀疑,在惊恐!年轻人,都浮上了历年来的印象;老是那么喜欢的,象安排着迎神集会一般。王伯伯斜着眼睛瞅着,口里咬着根旱烟管儿,心里在辘辘地打转:“这些不知死活的年轻人啊!”想着,大儿子福佑又从他的身边擦过来。他叫住了:“你们忙些什么呢?妈妈的!”“来了呀!爹,我们应当早些准备一下子。”“鬼东西!”花白的胡须一战,连脸儿都气红了。他,王伯伯,是最恨那班人的。
叶紫1.2万字
- 鬼
- 关于迷信,我不知道和母亲争论多少次了。我照书本子上告诉她说:“妈妈,一切的神和菩萨,耶稣和上帝……都是没有的。人——就是万能!而且人死了就什么都完了,没有鬼也没有灵魂……”我为了使她更加明白起见,还引用了许多科学上的证明,分条逐项地解释给她听。然而,什么都没有用。她老是带着忧伤的调子,用了几乎是生气似的声音,嚷着她那陷进去了,昏黄的眼睛,说:“讲到上帝和耶稣,我知道——是没有的。至于菩萨呢,我敬了一辈子了。我亲眼看见过许多许多……在夜里,菩萨常常来告诉我的吉凶祸福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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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南行杂记
- 熊飞岭,这是一条从衡州到祁阳去的要道,轿夫们在吃早饭的时候告诉过我。他们说:只要上山去不出毛病,准可以赶到山顶去吃午饭的。我揭开轿帘,纵眼向山中望去,一片红得怪可爱的枫林,把我的视线遮拦了。要把头从侧面的轿窗中伸出去,仰起来,才可以看到山顶,看到一块十分狭小的天。想起轿夫们在吃早饭的时候说的那些话,我的心中时时刻刻惊疑不定。我不相信世界上会真正有像小说书上那样说得残酷的人心——杀了人还要吃肉;尤其是说就藏躲在那一片红得怪可爱的枫林里。许多轿夫们故意捏造出来的吧,为了要多增加几个轿钱,沿途抽抽鸦片……
叶紫0.6万字
- 夜的行进曲
- 为了避免和敌人的正面冲突,我们绕了一个大圈子,退到一座险峻的高山。天已经很晚了,但我们必须趁在黎明之前继续地爬过山去,和我们的大队汇合起来。我们的一连人被派作尖兵,但我们却疲倦得像一条死蛇一样,三日三夜的饥饿和奔波的劳动,像一个怕人的恶魔的巨手,紧紧地捏住着我们的咽喉。我们的眼睛失掉神光了,鼻孔里冒着青烟,四肢像被抽出了筋骨而且打得稀烂了似的。只有一个共同的、明确的意念,那就是:睡,喝,和吃东西。喝水比吃东西重要,睡眠比喝水更加重要。一个伙夫挑着锅炉担子,一边走一边做梦,模模糊糊地,连人连担子通统跌入了一个发臭的沟渠。但我们仍旧不能休息。而且更大的,夜的苦难又临头了。
叶紫0.2万字
- 山村一夜
- 外面的雪越下越紧了。狂风吹折着后山的枯冻了的树枝,发出哑哑的响叫。野狗遥远地,忧郁而悲哀地嘶吠着,还不时地夹杂着一种令人心悸的,不知名的兽类的吼号声。夜的寂静,差不多全给这些交错的声音碎裂了。冷风一阵一阵地由破裂的壁隙里向我们的背部吹袭过来,使我们不能禁耐地连连地打着冷噤。刘月桂公公面向着火,这个老年而孤独的破屋子主人,是我们的一位忠实的农民朋友介绍给我们来借宿的。他的左手拿着一大把干枯的树枝,右手捋着灰白的胡子,一边拨旺了火势,一边热烈地、温和地给我们这次的惊慌和劳顿安慰了;而且还滔滔不停地给我们讲述着他那生平的、最激动的一些新奇的故事。
叶紫1.9万字
- 星
- 叶紫一九三五年完成的一部中篇小说。作品以大革命中的湖南洞庭湖滨为背景,叙述的是农村妇女梅春姐在农民运动前后命运变化的故事。叶紫调动多种艺术手段,以展示人物心理特征为重点,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带着时代风姿的农村劳动妇女形象,通过人物命运同农民运动生死相依的血肉联系,指明了一条我国妇女解放的正确道路,同时深刻地揭示出农民运动的深远影响。《星》思想上取得的成就,远在当时同类作品之上;艺术上的成功,标志着叶紫创作的高峰。作品发表之初,曾受到读者热烈的称赞,说它“好象孤耸在黑夜的大海上的灯塔一般,有睥睨一切之概。”
叶紫4.3万字